爸爸是强大又遥远的。
佐野万次郎对爸爸的印象稀少又薄弱，他只记得对方死于自己三岁时的一场车祸。
父亲这一形象的构建完全来自于病床上的母亲。
爸爸不在人前哭，哭是弱者的宣泄，所以万次郎也不会。
妈妈说爸爸是强大的，她说着爸爸的时候面上总是和平时不一样，所以万次郎憧憬妈妈口中的爸爸。
佐野万次郎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这样妈妈就能回到家中，做他和风十郎永远的妈妈。
但是妈妈终究也没能再踏出医院。
爸爸去世了，妈妈去世了，充当家庭里父亲和母亲角色的大哥也去世了。
这个家总是在不停地失去，不停地不停地，重要的人总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那些重要的东西就像指间流沙，握得越紧流失得便越快。
神啊，不要再让我失去了。
佐野万次郎要无坚不摧，要永远强大，要保护弟弟妹妹。
他不能也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只要足够强大。
*
旧湾岸的场地上一片死寂，自从风十郎脖子上的颈环发出了尖锐的长鸣声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了。
Draken屏住了呼吸，他看着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那对一动不动的双胞胎。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风十郎握着武士刀僵立在Mikey身上，而Mikey的双手就这么毫无抵抗的放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
Mikey死了吗？
他放弃了抵抗，他真的让Venti杀了自己吗！
不。
千万不要是这样。
伊佐那挪动着僵硬的脚步，他同样看不见那把刀的落点。
他先是看着风十郎那团黑色偏长的头发，接着又看他颤抖的搭在刀柄上的手，最终他绕到了这对双生子的侧面。
他看到了那把刀，看清了刀尖的最终位置。
他松了口气。
Mikey感到了被刀划开皮肉的疼痛，这疼痛对他来说不足为奇，鲜血的涌出只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温暖。
我要死了吗？
他模糊的想着，是不是接下来就要窒息了？
但是等了半天，Mikey才发现自己疼痛的地方不在脖子而在肩膀，这不过是又一个皮肉伤。
那把沾满血液的武士刀在最后一刻对自己行进的轨迹进行了偏离。
似乎是使用者偏的过于用劲和心急，所以才直接偏到了肩膀上。
下雨了？
Mikey有些怔愣的睁眼，他聚焦了自己的视线，发现这雨竟是弟弟的泪水。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那么大的泪珠从眼中涌出，风十郎哭的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的。
和小时候一样，连哭都是安静的。
哭是弱者的宣泄。
但是风十郎从不避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落泪。
所以风十郎是弱者吗？Mikey这么问着自己。
他是弱者也不要紧，我会保护他的。
“别哭。”Mikey微笑，他伸出手，捧着这颗宝贵的脑袋，胡乱擦着上面的泪水，“你赢了，是你赢了，Grundy。”
好吧。
Mikey便又想着，我果然就不该被伊佐那的胡乱话冲昏头脑，也不该那么和疯狂的弟弟赌气，他想当Grundy那就当Grundy好了。
反正我又不是不能把他养好，我可以建立起更强大的组织来保护他，来让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但是这泪水仿佛无穷无尽，他顺着Mikey的手再次滑至Mikey的脸上，又涌入了Mikey的眼角。
不仔细看，倒像是Mikey自己在哭泣。
“......大笨蛋。”
风十郎哽咽着开口，他颤抖着手扔开了武士刀，用满是自己血液的手握住了脸颊边哥哥的手。
“别笑了，你别笑了...”
“？”
Mikey瞪大了眼睛，他突然发现那双什么都没有的黑眼睛里正好好地印着自己。
这发现让他浑身又有了力气，他撑起身体凑近了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
耳边是花开的声音，眼前是小鸟的振翅，九月底的风打着旋从所有人的身边舞过。
“风...”
他想开口，但又像是害怕自己的期望落空，便又住了口。
“很早之前就想说了...”风十郎张开手，他抱住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痛苦的时候就别笑了，也别躲起来哭啊。”
“妈妈说爸爸不在人前哭，但是我记得的，在我们刚出生的时候，那家伙给我们起名的时候是一边哭一边起的。”
“明明是个骗子，但是他确实爱我们...”
“我也是，我既是个骗子也是个笨蛋，但我确实如你爱我一样爱你。”
“所以——所以——”
风十郎将自己的眼泪全部蹭到了哥哥的脖颈处，那里的血腥味浓地刺鼻，但是风十郎却根本不想把自己的脑袋抬起来。
“所以痛苦的时候就哭啊。”
他最终这么说，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也被紧紧的抱住了，一只手缠着他的腰，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
我的弟弟是弱者吗？
Mikey扪心自问。
爷爷说风十郎很强大，是啊，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把我打成这样。
“哈。”Mikey咧开了嘴，他的内心轻盈，下一秒便可以化为飞鸟，“我才不要。”
他嘴上这么说，眼眶却还是红了。
“先说好。”
风十郎的身体开始脱力，那些被亢奋的精神和重复的药剂压制的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但是他仍旧牢牢地拥抱着自己的兄弟，像在母亲的子宫，像在世界的温床。
“你刚才说要解散关东万。”
“是是。”Mikey将手指插入弟弟的头发中，他摩挲着没有疤痕的头颅。
“所以即使我先晕了我也没有输。”
风十郎勉力掀起自己的眼皮。
“算你赢，你赢了，风十郎。”
Mikey的话语无比柔和，他浑身的戾气和尖刺在和弟弟的拥抱中都变成了花和蝴蝶。
“你好好听我说话。”
风十郎撇着嘴扯了扯哥哥的头发。
他抓了一把金毛，感受着双胞胎兄弟好脾气的顺着他的力气仰头。
“嗯，你说。”
“我没输，但也没赢，你可是无敌的Mikey，你才不会输。”
风十郎说着让Mikey的眼眶更加酸涩的话，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的落下。
但是Mikey深刻的知道，这眼泪不是因为痛苦而出现的，它掉落不过是因为内心这无法宣泄的快乐。
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有最温柔的心和最聪明的脑袋。
他一点都不弱小，他是可以和我并肩站立的存在。
Mikey：“那就是平局，我们总是平局。”
“你只是解散了关东万字会。”
风十郎继续说着，Mikey的动作却顿住了，他意识到了弟弟最终想说的话。
“关东万字会的Mikey输给了我，但是东京万字会的Mikey没有。”
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风十郎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那些话语被他努力的从口中缓慢吐出。
“所以......所以.......”
风十郎昏过去了，他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会明白，他们总是这么亲密，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两个个体。
“好。”
Mikey满脸泪水的抬起头，他环视着自己笑中带泪的伙伴，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
他看瓦城千咒这小女孩一如既往的跃跃欲试，看Draken和以往别无二样的舒心，看场地圭介笑的乱颤露出的虎牙。
他看着稀咲铁太面上的复杂，却发现自己内心竟升不起丝毫杀意。
他终于注意到了离得那么近的伊佐那，这个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怀里昏迷的风十郎身上。
Mikey吐出了口气，他将自己脖子上的白子摘下，小心地套在了弟弟的脖子上。
“伊佐那，我还是要创造属于不良的时代。”
Mikey看着伊佐那蹲下，看着他小心的抚过风十郎凌乱的发丝，用手背抹着这张沉静的脸上的泪水。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风十郎的单边耳坠，将它递到了伊佐那的面前。
这像是一个符号，一个他们之间彼此休战的开始符。
“......嗯。”
异父异母的一直如此尖锐的兄弟握紧了手中弟弟的耳坠，低声附和。
伊佐那向后退了一步。
他和Mikey这两个永不后退的对抗者都为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弟弟往后退了一步。
关东万字会的Mikey输了，但是东京万字会的Mikey没有。
在这片场地上，现在唯一清醒并获得胜利的总长只有一人。
败者献出一切，胜者于历史留名。
无敌的Mikey，他总是那么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都自愿托付出自己的一切。
2007年9月28日，东京历史上最大的青少年不良抗争事件，三天战争就此落下帷幕。
今时今日，距离佐野风十郎被黑衣组织的逃亡者一棍子敲坏了脑子过去了整整两年。
他在今夜让朋友流血，让兄弟流血，让自己流血，但最终他们都赢来了属于彼此最好的故事。
掐指一算，还有两章完结，再见了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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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佐野万次郎落下眼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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