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是在到站后才通知夏油优的，但是等了好半天都没得到回音，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只好又去烦夏油杰。
夏油杰在这一届三个人里最卷，空闲时间很少休息娱乐，总是出门做任务抓咒灵忙得不亦乐乎，也一贯不怎么过问其他人的行程，就连这次于情于理他俩都该休息几天的状况，他都没闲着，明明没任务还自己出去找活干。
就算是挚友，五条悟也很难理解这种牛马一样的精神。
不过也正是因为忙，夏油杰完全没注意五条悟的动向，只以为他是无聊自己出去玩了。
在得知对方提前了一天跑去自己家后，他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透出无语：
“你不是说周末吗，今天是星期五吧？”
“不！现在是周五下午，小学生的周末都是从周五放学开始的。”
“你又不是小学生”
“我迁就小优！”
五条悟一向理不直气也壮，夏油杰懒得和他掰扯，况且人都到了，再让他回来也显得小题大做。
“优他已经上初中了……算了，你会坐公交车吗？”
夏油杰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这位大少爷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印象，就算是独自出任务，也只是独自战斗而已，出行事务会被交接情报的辅助监督顺便包揽，所以他的询问其实只是走个形式。
通过电话一路指导，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最后一个问题，”五条悟看着面前深红的鸟居，一旁青石阶蜿蜒而上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你家开神社？”
夏油杰一路上跟他说得嗓子都干了，实在不想再解释：“不是，优只是会定期去住一下而已……总之上去你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能见到他了。”
紧跟着电话就被十分果断且无情地挂掉了。
……
弓道即立禅。
与打坐冥想之类的坐禅修行相对应，弓道是站立的禅修。
没有靶子，也并非身处道场。夏油优站在一片稀疏的林地里拉开弓，神情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他的视线与箭平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前方，仿佛身心已经融在那悬停着的剪头里，直指目标。
少顷，长箭飞射而出，如同露珠自叶尖坠落一般突然又自然，只余弓弦在空气中震颤嗡响。
“架势不错嘛。”
身后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他来时的脚步并未刻意收敛，因此夏油优并没有感到惊讶。
“过奖了。”
缓缓放下手臂，斜握着接近两米的长弓，夏油优转过身轻声回应，他还没有调整回平常状态，深紫色的眼睛里一片寂静，浑身如同裹挟着秋日清晨里乍凉的空气。
这样的姿态让五条悟觉得有点新奇。
没上过普通人学校的大少爷对于社团制度只是有所耳闻，而除去校园以外的地方，日常生活里很难见到有人使用和弓。
然后他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虽然之前就知道夏油弟弟才刚十二岁，但真再面对面的时候，五条悟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上次见的时候，有这么矮吗？
原谅他第一次见面对夏油优的印象就只有“夏油杰的弟弟”这一标签，而第二次见面则是对术式更感兴趣。连小孩的长相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隐约记得和杰除了配色外差别蛮大。
五条悟把手放在夏油优头上，然后比了比。
才只到自己胸口欸，他很没礼貌的感叹出声：“好矮。”
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年龄的模样，五条悟认定小孩长大后也身高堪忧，至少以他本人和夏油杰作为对比的话是这样。
“这样太失礼了。”
小孩仰头认真对他说，看起来倒也不像真的多不满。
嗯，皱着眉头的模样有点像是即将说教的夜蛾。大少爷在人头顶上呼噜了一把：
“经常皱眉小心变成烂橘子哦。”
他们两个一起下了山。
五条悟不是个好的聊天人选，但他见识广博，为人随性，只要能对方的另一方能够包容他的性格，倒也不至于没话说。
“悟哥自己过来的吗？”
“嗯哼，杰他不愿意来。”
“悟哥你为什么会现在来？”
哥哥的逃避在意料之中，因此夏油优没有多问。不过对于五条悟，他以己度人，觉得对方既然临近黄昏才过来，那大约是只有今天的入夜前这几小时能空闲出来。
咒术师，尤其是强大的咒术师——参考他哥——应该都很忙吧。
五条悟的表情很莫名：“？”
“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还有，太晚的话你回家会不会不方便？”
小孩的眼神里透出真切的担忧。
五条悟没有及时回答。他只是一时兴起，想来所以就来了。
地位尊崇的大少爷哪是需要在意出行时间的人。一个电话，别说汽车，就连私人飞机都能叫来，再不济，不想浪费时间等待的话，用“苍”瞬移赶路也不过是消耗点咒力的事。
真要说起来，他像来时那样规规矩矩买票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才稀奇。
但这种事情细说起来没什么意思。
很多时候五条悟其实是懒于同别人交流的，原因正在此，真的很容易产生不耐烦的情绪。
幸好习惯了普通人与咒术师双重身份生活的夏油优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几乎是五条悟表情刚有变化他就反应过来——
夏油杰能日常拿虹龙当交通工具，没理由其他咒术师不会有赶路的手段。夏油杰会不分时间地点地去祓除咒灵，那其他咒术师也完全可以不分时间地点去干别的，毕竟咒术师身体素质大多远超普通人。
男孩语气有些懊恼：
“抱歉，悟哥，我一时间没转过来。”
紧跟着又询问：
“那我们是去找地方坐坐，还是回我家？”
“你家。”五条悟半点没犹豫。
夏油夫妇今天不在家，照常来说夏油优是会在神社里过夜的，他们夫妻二人便常常会把一些和朋友的人情往来之类事情定在这一天。反正小孩不在家，多晚回都没关系。
所以家里一片冷清。
在玄关处跟五条悟解释了现状，夏油优开了灯，找了双新的拖鞋给他，又问：“你要吃东西吗？我不太会做饭，所以可能要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他煎鸡蛋的手艺很好，但除此之外就只会煮泡面。叫外卖有点贵，而且考虑到面前这还是位大少爷…
夏油优面不改色地忧心着自己的存款。
实在不行就向哥哥求救。
“随便啦，我不饿。”
五条悟对这种事无所谓，而且他来之前有带伴手礼，只不过路上自己吃掉了。
白发少年摘下墨镜站在房子中央，好奇的打量着夏油杰生长的地方。
“从刚才在路上我就想说，你们这里还真是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咒力的痕迹。”
没有咒灵，也没有咒术师，空气中能见的，只有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普通人所自然逸散出的咒力，如同一层稀薄的雾气。
“都是哥哥的功劳。另外，蝇头之类还是有的，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外面人比较少，所以看不见。”
夏油优走过去把他引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兄弟俩的房间紧挨着，门板上挂了写有各自名字的牌子。
在他开门前，客人先行出手，推门进了另一间卧室。
也行，夏油优无所谓地跟了进去。
他哥的房间比较空，更适合说话。
进入的瞬间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凉意，显然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过，窗帘闭合光线昏暗，原本如发光体般耀眼的五条悟在这种柔和的暗色里成了一种陶瓷般内敛的白。
越过左顾右盼的大少爷，夏油优上走过去开了灯，在这个时间点，太阳的照明力已经快要不够用了。
夏油杰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具备个人特色的东西，能看出这间卧室的主人只把这里当做偶尔睡觉地方的冷淡态度。唯一可以称得上特别的只有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合照，五条悟顺手拿起来端详，是两个孩子。
男孩一看就是夏油杰，十二三岁的样子，哦哦，眼睛原来从小就是那样的吗？穿着藏蓝色和服，头发还没有长到能扎起来。
与他并排牵手站着的是个肉乎乎的孩子，看着年龄很小，穿了套粉色的儿童和服，长发上用丝带扎着蝴蝶结，提着樱花图案的小手袋。
两个人都面向镜头微笑。
“这是你？”他回过头问。
小孩凑过来瞅了一眼：“嗯。”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被当成女孩养，后来要上小学才换回来。”
“嗯——普通人家庭出身的咒术师，这样也正常。”
五条悟倒也不是很意外，把男孩当女孩抚养一段时间才能平安长大这种说法到处都有流传。
“是呀，因为父母什么都不懂嘛。而且在我们家，因为哥哥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表现，所以我爸妈重视地不得了。”
夏油优垂着眼从五条悟手中拿过照片，轻轻摆放回原位：
“听爸爸说，他们那时候怀疑会不会是遗传性精神病之类的，医院神社两头跑，还到处打听大师。反正不管有用没有的都很尽力地尝试。”
“周围除了我和哥哥也没有其他有咒力的人，总之在其他人眼里，我们最后应该是莫名其妙恢复正常了吧。”
他话语里的情感很复杂，几乎不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但并非负面，而是一种略显苦涩的，近乎怜爱的神态。
在这种时刻，五条悟十分煞风景问道：“比起杰，你更喜欢父母吗？”
大概也就他能如此心大。
幸好夏油优没有觉得冒犯，他对于在意的人包容度一向高得离奇。虽然语气略带抱怨，但那完全是针对五条悟对他们兄弟感情的质疑：“怎么会？哥哥也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啊。”
“真正重要的人，是没有办法被排序的。”
人的情感难以被衡量，至少夏油优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只知道，哥哥和爸爸妈妈，就算相处的时间不一样，相处的方式不一样，但一样的是，他们都重要。
他们都是最最重要，重要到一个也不能失去的，珍贵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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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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