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睡了个好觉。
以至于鹤见雀醒来时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身边空荡荡，织田作之助离开前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种柔和的暗色，没有任何声音，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鹤见雀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的安静了，那种像是把人包裹住了的氛围让他连手指都不愿意抬。不想动，一种莫名沉重的疲惫沉淀在四肢百骸。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如果这份安宁能永恒地持续下去就好了。
“我进来了～”
…不速之客。
鹤见雀没有回答，对方也根本没想等他回答。话音刚落下，门就打开了。在太宰治再开口前，鹤见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有预感，接下来太宰要说的话题一定是他不想谈论的。
视野被枕头淹没后只能用听觉感知周围。一米八的大男人脚步却轻的像猫，鹤见雀莫名在脑海里能勾勒出他的动作，直到床沿微微凹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走过来，又轻轻坐下，在这短暂的过程里，居然透露出了一种微妙的…温柔。
“警察赖床赖到中午真的可以吗，会教坏小朋友哦。”
那种古怪的感觉更严重了，鹤见雀甚至有种想要抬起头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的冲动。万一是哪个和太宰治声线相同的其他人呢。
不过，理智阻止了不着边际的妄想，他老老实实回答：
“…我还在休年假。”
鹤见雀的声音捂在棉花里，很闷。他并不意外昨天才重逢的太宰治今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职业。
“说话时要面对面才礼貌，至少把脸露出来嘛。”
太宰治微微斜过上半身，揉了揉鹤见雀的后脑勺，力道不轻不重，但有点催促的意思。声音里带着笑。
“你在撒娇吗，鹤见，一副害怕的样子…来聊一聊怎么样，嗯？”
鹤见雀不敢装死了。虽然他回来后一直尽量表现得坦然自若，但心理阴影这种东西可不会彻底消失。
太宰治今天过于奇怪，让他有点怕自己装着装着就变成真死。他先是慢吞吞的侧过头露出半张脸，不太信任地斜了太宰治一眼，然后才翻过身坐起来，考拉一样缓慢的动作里全是不情愿。
漂亮的人有时候真的会给人一种房间里都亮了几个度的感觉。
被逼迫着起身的鹤见雀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准备迎接盘问时，却听见一直看着他的太宰治忽然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不如我们今天去殉情吧。”
问号缓缓从鹤见头顶冒出来。
“你想聊的就是这个？”
“聊天又不是命题作文。”
缺乏分寸感的太宰治敷衍着回应了一句，凑近了抬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识的样子。离得太近，鹤见雀被他弄得不太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更不要说发言，只能有些紧张地任他端详。
半晌，太宰治松开手，得出了结论：“你一点都没变。”
无语。但鹤见雀敢怒不敢言。
那副看似平静实则怨念的表情又把太宰治逗笑了。亏他之前还以为鹤见雀有了些长进，结果是真的一点都没变。
不管是魔性的样貌，还是胆小又爱逞强的性格，又或者被吓到就会像兔子一样僵住的习惯，全都没变。
“说起来，你知道当初森先生超级遗憾没有更早一点加入组织吗。”太宰提起了一个与现状毫无关联的话题。
“…为什么？”
鹤见雀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个，也不感兴趣，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追问。
“因为你啊。明明是个幼女控，但是在绝对的颜值面前连性别都不在意了呢。”
太宰治清清嗓子，声音抑扬顿挫地表演了一段：
“‘呜哇，我居然错过了十四岁的鹤见君，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可爱的孩子！’”
鹤见雀：“我都不知道欸。”
他只知道森鸥外精神分裂一样整天追着爱丽丝说些不知廉耻的话。
“也正常，毕竟他很喜欢你嘛，所以反而不会让你本人知道。”
虽然发言刁钻，但太宰治的表情自然。让鹤见雀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和顶尖聪明人长期相处过的后遗症是，永远怀疑对方话里有话。因为知道自己的智力在对方面前大约属于婴幼儿水准，所以和这种人交流时鹤见雀总是会格外努力地动用自己的小脑瓜以期不要惹恼对方。
他的努力通常作用廖廖，但幸好在感情方面相当有天赋。擅长招蜂引蝶获得别人的喜爱，并且总是能轻易分辨出那些喜爱，就像蜘蛛对于自己网上来自猎物的颤动总是相当敏感。无论他们表面上多么无动于衷。
所以其实在一开始，黑发红眼的男人领着个少年站在疯魔了的首领身侧与他对视时，他就知道首领新任的私人医生对自己是喜欢的。
那时对此习以为常的他只是恭谨地垂下了眼。
“是吗。”
…但果然还是普通地含糊过去比较好吧。
鹤见雀不太想聊这些“无用”的话题，这种态度让他神情里隐约透露出一股焦躁，但太宰治不在意，笑吟吟地用肯定的语气说出问句：
“你知道当初我也是挺喜欢你的，对吧。”
“…有感觉到。不过我以为还是讨厌更多占来着。”
“在不牵扯到织田作的时候，我对你的喜欢还是更多的。还有小矮子，估计也就他自己以为把暗恋你这件事藏的很好。”
鹤见雀不说话了，他从接二连三的情感问题里嗅出隐约的危险，那张过分秀丽的面孔上没了表情，乍一看简直不似活物，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太宰治。
对方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警惕炸毛的模样，轻声陈述：
“那时候你在港口黑手党，乃至整个横滨都可以横着走，没人敢得罪你。”
在先代首领那里都能被叫出名字的情报员，首领换代时期最早的倒戈者，森会社社长的秘书，隐身在港口黑手党首领专属的办公室内，却又与多位黑手党组织高层联系密切——那时年仅十九岁的鹤见雀以神秘与美丽而闻名。
“明面上身份干净，暗地里地位特殊。既不用牵扯进危险，也不会挡到别人的路，明明奋斗了那么久才得到安稳地位，可以高枕无忧，为什么你会又拼命想要逃离呢？”
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鸢色眼睛此时异乎寻常地清透，像是浸在阳光里的玻璃球。
“你得到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又或者，你做了什么？”
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不远放过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许是熬夜的缘故，太宰治承认自己现在有一点点亢奋。他看见面前漂亮的青年不自觉地稍稍后仰了上身，于是也往前倾了倾，故意保持着那种过近的距离
啊，眉头皱起来了，那么，会说什么呢？
“…太宰，你是在戏弄我吗？”
我在想什么、我做了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他的神情里明白地透露出这样的信息。难道还需要我解释吗，你们这样的聪明人难道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欸——是这样认为的呀，不过，鹤见的话，这样想也正常。太宰治眨了眨眼，表情无辜：
“怎么会。我又不是全知全能。”
太宰治又强调了一遍，尽管这些轻飘飘的解释完全起不到作用。
“真的不知道啦，没有骗你。”
鹤见雀的表情可以被简单概括为“不相信”。
太宰治也并不执着于说服他，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乱步先生让我转告你下午去侦探社哦，社长会在办公室等你。”
过于果断的话题转换让鹤见雀神情空白了一瞬，随即，他有些崩溃地瞪大了眼。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副天塌了的表情很好地愉悦到了太宰治。他松懈下了原本逼迫着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反应过来的鹤见雀火速起床。
换衣服、洗漱、易容，临出门前，鹤见雀思索了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太宰：“能不能提前给我泄露一点消息。”
“是好事哦。”
卷发青年笑眯眯地冲他摆摆手。
……
下午三点钟，鹤见雀推开了福泽谕吉办公室的门。
“福泽先生，还有乱步，下午好。”
不管见多少次，鹤见雀都会在福泽谕吉面前下意识紧张起来，实在是他的气质让人有种学生见到老师的感觉。
在福泽谕吉冷肃的目光中，鹤见雀努力让自己显得乖巧纯良。尽管他其实并不觉得他们真的能为他做什么。
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样的道理他已经铭记了许多年。但不抱希望与积极行动，二者并不矛盾。
乱步当然是非常非常非常聪明啦，所以他认可的人肯定也很厉害。但是那又怎样呢？
世界上多的是“聪明”和“厉害”解决不了的事情，命运正是其中之一。大家各有底线，以此为基底筑就各自的宿命，每个人都有着无法举起的“自己”。
福泽谕吉单刀直入。鹤见雀刚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他就开口询问：
“你有意向成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吗？”
鹤见雀为这个提议微微睁大了眼。
老实说，这毫无疑问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但是，他不太想加入。武装侦探社的名气仅限于横滨，而且成员走少且精的路线，难以对外地组织形成有效的威慑，他很难借此狐假虎威。从实用性角度来讲，不如港口黑手党。
他下意识看向江户川乱步，名侦探似乎在走神，也像是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
江户川乱步很少见鹤见雀这种怯怯的样子。鹤见雀不怕他，甚至面对对他时总是有些傲慢的。在他面前那些乖觉的表现也都是一种有所图的计谋。
但现在，很显然他对社长的敬畏发自内心。
这种差别对待很难让人开心。
可一但当对方用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求助目光看过来时，他仍然会心软。空气静默了几秒后，是名侦探先开口，他用一种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态度解释了一句：
“社长的异能力，是能够让部下获得控制自己异能力的力量。”
福泽谕吉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不过，虽然是乱步亲自举荐你加入侦探社，但我不可能给出虚假的认可。你需要展示自己的品格。”
……开玩笑的吧。鹤见雀头脑发懵，帮助别人控制异能力的异能力，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存在，但是，确实是个天大的惊喜。
几乎是一瞬间，鹤见雀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福泽谕吉的认可，他眼神坚定沉声问到：
“我该如何展示，需要安排测试之类的吗？”
他态度转变太明显，几乎是摆明了正深受异能力不受控之苦。
福泽谕吉注视着面前的人。他并不认识鹤见雀，对鹤见雀的印象其实不算多好，不过那些印象也只来自于廖廖几句流言。比起不知真假的传闻，他更相信江户川乱步。
这个人到底是黑暗中沉默着沉沦的影子，还是从未放弃挣扎向光明的追逐者，他会自己判断。
银狼剑士双手拢在袖子里，目光锐利如刀剑：“不用测试，只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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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赖床×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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