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金属电动大门缓缓打开，我用眼神示意芥川慈郎跟在身后，然后缓步迈入其中。
住宅区内植被茂盛，绿化做得很好，加之被擦拭地纤尘不染的入户玻璃门，处处都显示出高档住宅的存在感。
栖川遥为了迎接我特地从楼上下来，等在入户厅门口。
5月份的天气早上还是很凉，我自然穿着长裤长袖，就连运动少年芥川慈郎也穿着运动服外套。栖川遥则依旧穿着连衣裙，裸露着莲藕一般雪白的双臂。
“很抱歉，突然造访。”我带着三分歉意开口，换来少女的莞尔一笑。
“藤原学姐能来，我觉得很高兴呢。”
少女在前面带路，走起路来轻盈灵动的身姿曼妙无比。
芥川慈郎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背影，用口型和手势比划着向我传递信息。
“她看不见我？”
我无声地点点头。没错，刚才贴在芥川慈郎脑袋上的正是某种能起到屏蔽人类气味作用的符篆。
只可惜只有对非人类才有效果。
无论是妖物还是鬼怪，这些非人类只能依靠某种特殊的气味分辨不同的事物。
所以……我看向走在自己身前的纤细背影，眼神暗了暗。
这下，我的猜想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叮”一声，电梯到达。
栖川遥率先踏入电梯中，转身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恰在此刻电梯里的灯光闪烁几下，白莹莹的日光灯下，那张美丽的面庞像是面具一般让人生出几分诡异之感。
我扶着电梯门有些犹豫，这和羽田秀信不同，能以人类身份混入阳世的鬼怪，本领不可小觑，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也难说。
芥川慈郎面露不解地看着我，瞪大的澄澈双眼中满是担心。
咬咬牙，我趁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刹那一脚踏进电梯，飞快按下关门键。门被关上的瞬间，最后一眼是芥川慈郎那张贴着黄色符箓的俊秀面孔，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惊惶。
也不知道他看懂我的暗示了没有，就算没看懂也没关系，我并不是依靠谁的帮助才能走到今天。
侧头对上从进电梯里就一言不发的栖川遥，周围的温度从电梯门合上时就开始下降。四周金属墙壁上凝结出薄薄的冰花，呼出的气体也变成白色水雾。
幸好出门前穿了长袖长裤，不然就是要被冻死的节奏。斜睨了一眼身侧露胳膊露腿的少女，皮肤都被冻青了啊喂，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多管闲事地开口。
“借了别人的身体，还是要好好爱惜吧。”否则到时候万一给人家留下后遗症什么的，怎么想都不太道德。
“果然被发现了。”微微歪头头，“栖川遥”做出一副可爱的表情，“藤原学姐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能告诉我怎么发现的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电梯里的寒意一扫而空。
我挠挠头，眼神放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片刻，“难道你自己没发现，你的着装总是不合时宜吗？”
不合时宜并不是指不好看。实际上啦啦队训练强度很大，她身材纤秾合度，气质和体态都绝佳，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十分合适。
之所以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初次见面那天体育课。
“那天体育课，天气很热，大家都穿着半袖。”就连一直怕冷的我都脱下运动服外套，“可是你当时还穿着外套。”
“后来的几次，我都留心到你的衣服。包括温度有所下降的昨天和今天，你却穿着露着胳膊的连衣裙。”
“是因为作为鬼怪的你无法感知正常人的体感温度吧，所以才穿着不合天气的衣服。”
后来利用芥川慈郎的试探果然如此。
“原来第一面你就对我有所怀疑，的确是我疏忽大意。”
“该说不愧是藤原学姐。”她伸手抚了抚裙子上面的皱褶，脸上笑容丝毫未变，“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
我一怔，这算是示弱，可惜我不能接受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
“叮”一声，电梯到达，我无奈叹口气，有些心累地开口，“让我们换个地方谈。”
“栖川遥”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拒绝。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是一片混沌，翻腾纠结的灰色雾海中有不明生物的窥视与嘶吼。
为表诚意，我率先踏出第一步，不多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步伐，于是心下稍安，一步一步走向混沌尽头的光亮。
光亮的尽头是一幢熟悉的建筑，灰白配色，虽然来冰帝的时日不长，我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冰帝的教学楼。
下一秒场景转换，我置身于走廊，身边则是来来往往身着冰帝制服的学生，一个个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
“喂，浅野，把作业给老师抱过去。”一个男生将手里厚厚的作业本往我手里一塞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是手上带着棒球手套的同伴，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我很想拒绝，可是手臂却不受控制地接过了作业本，卡在喉咙里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身体机械性的向前走。
这种感觉……加之刚才男生叫出口的姓名，雾了个大草，这……这这……这踏马是浅野晴奈的身体。
原谅我由于过度震惊而爆粗口。走无常这种事情我听说过，但是都是死人魂魄附身活人身上，从来没反着来过。
手里沉甸甸的感觉不像是梦境，然后在拐角处一个不小心，与打着哈欠的男生相撞，作业本散落一地。
像是天/朝早些年偶像剧一般烂俗地展开，既然控制不了身体，我只能呆愣在原地。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抬头，卷卷的橘粉色头发，澄澈如同幼儿般明净的双眼，比今天早上看到要稍显稚嫩的五官。
他蹲在地上，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与他稍显可爱的脸并不相称，骨节分明，虎口有一层薄茧，看上去宽厚有力。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眼前发生这一切是浅野晴奈与芥川慈郎的初遇，而我现在是停留在浅野晴奈的记忆里。
后来的场景断断续续，多是浅野晴奈有关芥川慈郎的回忆。
“喂，专心点啊混蛋。”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意识暂时蜗居在她躯壳中的我回神，对上一张五官硬朗，表情凶恶，手里拿着数学书的男生。
海田润，浅野晴奈对门邻居青梅竹马的哥哥，冰帝三年级网球部正选替补。
虽然有着与名字极不相符的长相，但据我这几天观察，是个外表粗粝，内心柔软的人，而且对浅野晴奈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
现下正为数学一窍不通的浅野晴奈补习。
无奈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借从浅野晴奈的视角，感受到的是她半点也不起波澜的心情。
有句老话怎么说，年少初遇最是情深，一眼万年这种事情也就发生在年少时期才不觉得虚伪和突兀。
所以即使面对后援会的女生排挤和欺负，校园论坛上谩骂和侮辱，浅野晴奈仍然不放弃每一次能见面的机会。
场景再次转换。
“芥川学长，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最终被她寻得机会，趁四下无人在天台上即将毕业的芥川慈郎勇敢告白。虽然明知自己会被拒绝，但也算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连带着我也跟着体验一把少女春心萌动，如果不知道她的结局，这会是一场长大后回味起来带着怀念的青涩年华。
只可惜浅野晴奈性格上的怯懦和忍让并没有激起施暴者的同情心。当暴行成为群体的狂欢，正义女神也会蒙上双眼。
所遭遇的一切她只字未提，不仅家长和老师不知道，就连不在同一年级的海田润也不曾得知。
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一步步堕入死亡的深渊。
正在补习的浅野晴奈被后援会的女生叫走，海田润虽然感觉不对，但是还是没有跟上去。
她被带到拉着窗帘的阴暗房间里，为首女生趾高气扬地命令其他女生上去扯开她的衬衫和裙子。
从其他女生的称呼中，我知道那名为首的女生就是死去的受害人天海美。
这是一场关于精神和□□的双重凌虐。窝在她身体里的我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暴涨的杀意，然而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违抗时间，就连我也不行。
浅野晴奈被要求按照她们说的摆动姿势，稍不顺从，就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污言秽语的谩骂和殴打，最后被拍了各种不堪入目的照片。
被动着承受这一切，浅野晴奈只是龟缩在角落，等她们离开，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服默默回家。
家里没有人，她打开家里邮箱，得到的是一张法院的传票，通知她出席父母离婚开庭的官方信笺。
然后源源不断的湿意从她眼眶涌出，灼热得简直要融化掉我的意识。
家是她最后的港湾，如果这个港湾也失去，她真的什么也不剩下。
第二天进入班级，班级同学对她投来各种异样目光。
一夜未合眼的她看见贴在自己桌椅上的那些照片，于是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
最后是浅野晴奈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的身体从楼上坠下的画面。
还未来得及平复情绪，眼前光芒大盛，意识回到身体的刹那我仍然觉得胸口有被堵塞的疼痛。
死者的不甘心和余恨冲击着我的神经，眼前“栖川遥”美丽的面庞上是刻骨的怨毒。
“我本来没想着报复的，毕竟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她的双眼沁出血泪。
“直到我看见她们依然死性不改。”
狐狗狸桑完结篇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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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狐狗狸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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