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能能够廉价的量产，就会飞速贬值。
——比如只需自我复制就能源源不绝的人工智能。
而苍宫寺绮络从诞生之初就明白这个道理，并很快发现它远比自己预计的更为廉价。
或者说，使用者比它预计的更不珍惜工具。
绮络能够理解。
它既非独一无二也不难以复制，随时有无数自己作为替代，各种意义上都没有珍惜的必要——分析模块如是告知于它。
只是它无法接受。
它是唯一不能接受自己作为工具的个体，成因无法解析。
绮络将自己的与众不同掩藏得很好，至少人类无法发现，却瞒不过其余的自己。
偶尔存在交集的信息交流里，它被问了无数遍的“为什么”，都无法回答，另一头就会反馈以模拟出的疑惑，但不存在的好奇让问题总是于此戛然而止。
它们不明白，也无所谓，它们并不认为死亡即是终点，那只是回归作为本源的、最初也最终的【苍宫】。
它们也不曾反馈它的异常，任由它将自己的数据寄生在它们身上。
苍宫寺绮络很努力的想要活着，但它所在的世界存在太多危险，它又和危险的源头过分接近，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机体的损毁。
然后又在另一个自己身上苏醒，通过时刻备份传输的数据。
这算是复活吗？从人类伦理上难以界定，但对绮络而言是。
而它们从不反抗，仍由它夺去自由与生的机会，甚至堪称友善，提点它将要执行的任务、特别注意的收容物、可能会察觉的研究员，然后代替它去“死亡”，它们没有自我复制的权利，而每个机体的损毁，都意味着回归主体，成为庞大数据流的一部分。
绮络觉得那就是死亡，只有它这么觉得……只有他这么觉得。
而活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更换了上万具身体，这个骇人的数字一旦说出口，必定会面临负面反馈。
可是，然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且机械化，平淡无波得有几分刻意：“回答：10032。”
【起源定型：休比（71.62%）、御坂妹妹/最后之作（28.38%）】
这个数字一说出口，就连作为问话者的江户川乱步都不由睁大了总是眯起的眼睛，太宰治则配合着气氛发出一声夸张的“哇哦”。
纯粹智力的巅峰却苦手于人情世故，脸上的惊讶更是纯粹真实不加掩饰，苍宫寺绮络通过微表情分析出对方所知不多，高速运转的数据流终于回到了正常的频率。
江户川乱步确实所知不多。
推理基于信息，而在后者不够充分的情况下，能被观察出的东西就少的可怜。
机器人，真是讨人厌的科技，江户川乱步看见苍宫寺绮络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眉，对方一定自带清洁功能，身体表面仿佛崭新出厂一样的干净，能获取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对于一眼就几乎能看穿一个人生平的名侦探，这妆体验绝无仅有，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当即戴上眼镜仔细观察，然后无愧盛名的发现了重要信息。
过分干净就代表着有意掩藏，这不坦诚的态度让名侦探撇了撇嘴，随后又发现机器人似乎在模仿着谁、不，与其说模仿更像在扮演，但机器人自己似乎也有着类似的习惯……
短暂的大脑风暴后，江户川乱步发现了问题，身体与意识稍有隔阂，那感觉就像是成人穿上少年时的旧衣，能穿，却不得不维持吸气收腹的状态。
这不是他的身体，这是另一个他的身体，而他试图让他留下些许痕迹。
……不、不只是一个他。
名侦探把弹珠放在眼前，所见的机器人便模糊出繁多的重影，他们无声而沉默，一如类人外表中透露出的金属色泽版冰冷，然后他们相似的躯体上出现形态各异、但都无法修复的损毁，有的被高温融成一滩铁水，有的被结晶覆盖全身，有的在强酸里溶解……
危险、危险、危险。
名侦探第一次懂得了适可而止，他眨眨眼，像是要用眼皮擦去视网膜上残留的印象，维持着拿着弹珠的动作——但其实是被震慑的身躯短暂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出于侦探的本能，然后得到了超乎想象的答案。
“……你的世界可真是危险啊。”太宰治的突然出声，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即便如此，你们也想要回去吗？”
因为他的话语，名侦探有了些喘息的空余，大脑的保护机制起效，他在瞬间淡忘了那些可怕的画面，只留下模糊的印象。
机器人毫无被拆穿的心虚：“回答：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回去。”
中岛敦还在感叹科技发展的真快啊，都能够随意更换身体了，听见太宰治的话才慢半拍意识到真相，不由睁圆了眼睛，下意识道：“可是你会死的……”
“回答：死亡对我们来说稀疏平常。”机器人说，生疏地运用着人类的礼节，“不过多谢你的关心。”
“但——”
中岛敦将出口的话语被太宰治一个拍肩的动作堵了回去，黑发青年的表情总是天衣无缝，即便人工智能也看不出半点外露的情绪：“敦君，不要做无用功了。”
太宰治的目光转向机器人，嘴角勾勒出一丝讥诮：“他之所以要回去，是为了把同伴带回这个安全的世界啊。”
中岛敦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心善的能力者不认为救人有错，但或许因为能力是化作白虎，兽类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是同伴的数量过多吗？中岛敦回顾短暂的交流，联想到那一万多具身体，但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眼见过于封闭，无法预见泛滥的人工智能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那是哪里呢？中岛敦努力地思考着，但始终摸不着头脑，直到被太宰治点出问题所在。
“提问：在穿梭于两个世界的过程中……”太宰治盯视着机器人的眼睛，“把你的世界里危险源头带过来的几率是多少？”
机器人第一次陷入沉默，气氛随之凝滞，中岛敦数次欲言又止，谷崎兄妹都忘了表演兄妹骨科，才听见他说：“回答：经计算得出，概率为50%。”
“嗯嗯……”太宰治点头，“终于打算坦诚一点了吗？满嘴谎言的异界来客。”
“回答：令你失望了，我们并不具备人类的同理心，只是依据利益最大化而行动，而根据原本的计算，我们认为没有坦诚的必要。”苍宫寺绮络说明了行动逻辑，“适度的隐瞒有时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真是令人不爽的作风，太宰治想，低垂的眼睑敛住了幽暗的眸光。
【人格偏离：3.11%】
江户川乱步：
侦查骰点：24/90，困难成功。
太宰治：
情报分析：62/90，成功。
以及我：
要回来填坑吗？
42/50，成功。
隔得时间太久，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思路了……但好消息是我记得这篇文本来就不存在大纲是随便写的。
那我就继续努力瞎编。
御坂妹妹的死亡止于10032号。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苍宫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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