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冬眠有一栋独立的别墅外，帕尔默晚上不会离开黑手党大楼，办公室内连有一间专供他休息的卧室，装修纯白，东西不多，地面铺设厚厚的软垫，没有窗户，四面墙壁上全是衣柜，里面是他的衣服、鞋和各种配饰。
帕尔默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挑选出游要穿的衣服。
他原先不在乎这些的，宝石们有统一的制服，只有在冬眠服的款式上会根据各自特点进行独立设计。
但森鸥外是个很喜欢给他换各式衣服的人，或许出于人类对于美的追求，让他在除工作外的时间变成一个移动的珠宝展示台。不是展示珠宝，而是用其他东西将宝石生命体超乎年龄、性别与物种的非人美貌衬托得更为夺目。
让他像个备受宠爱的公主。
备受宠爱没错，只不过帕尔默不是公主。如果让他选择，或许他更愿意当个战士，或者作家，服装设计师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但帕尔默不想成为珠宝设计师，虽然他手底下管理着港口黑手党的宝石生意。
他会佩戴珠宝，但身为宝石生命体，他无法想象在他的要求下宝石被切割的模样。
那实在太难受了。
身份不同，态度不同。
对于人类，宝石只是装饰品，在他之前没有出现过拥有生命的宝石。
对于月人，他们同样喜爱将宝石作为装饰，但他们打碎、带走的是帕尔默的同类，宝石们将月人视作敌人。
对于帕尔默，他会接受来自人类的馈赠，但他也做不到亲手设计切割它们的方法。那有种奇怪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物伤其类的感觉，虽然他从不将那些珠宝看做同类，甚至也不认为从绪之滨岩壁上坠落的没有生命的宝石是同类。
帕尔默终于从首领办公室回来，涩泽龙彦一直等在这里，像是他在港口黑手党没有落脚的地方。
白发的青年靠在与办公室相连的卧室房门上，看着帕尔默进行搭配。
“是有约会吗？”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帕尔默回头看了他一眼，涩泽龙彦无法从那双紫色的瑰丽眼眸中看出情绪，但那孩子早已将对他的抗拒放在明面。
不过帕尔默还是好好回答：“没有，是要出去玩，森先生给我放了一天假。”
然后他对涩泽龙彦说：“我可以一个人玩上一整天。一个人。”
喜欢拿捏人心的涩泽很清楚，想要拉近与天使的关系，死缠烂打是有必要的，但不能没有距离感。
（帕尔默：你有距离感？认真的？）
比如现在，他需要放他的天使自己出去飞一圈。
不过涩泽龙彦要求：“试试我为你设计的衣服吧，天使？采用了新型布料，光泽度和垂感都很棒，而且很有韧性，穿上战斗也没问题。”
帕尔默无言一瞬，难道这个人也和森先生一样喜欢给他换衣服？
“我是出去玩，没有任务。”
“嗯，所以不是方便战斗的款式，而是选择了更能体现出天使的美的设计。”
帕尔默：“……”
这段时间他实在有些被涩泽龙彦缠得没脾气，更别说朝森鸥外吐过苦水后帕尔默心态已经平和很多。
但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如果我不穿呢？”
涩泽龙彦严肃回答：“会哭。”
已知帕尔默是不会哭的，哪怕他可以哭，凭借涩泽龙彦的体术也不可能把他打哭，足以证明哭的人一定不是帕尔默。
紫色的孩子双眸一亮，光线偏爱地笼罩在他身上，他兴致勃勃凑过来，第一次主动亲密地接近涩泽龙彦，说：
“你哭吧。”
眼泪这种东西，他只在影片里见过，他还没亲眼看过别人哭呢。
森鸥外、芥川兄妹、太宰治，都不是会哭的人。黑手党不是会容许眼泪存在的地方。
涩泽龙彦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只到自己胸口的天使。
怕对方不哭，帕尔默还说：“你哭的话，我就穿你设计的衣服哦。”
抬起头看人的模样很乖巧，前提是忽略他满脸兴奋的表情。
涩泽龙彦发现了他的天使喜爱恶作剧的一面。
调皮的孩子。
见涩泽龙彦还是不说话，帕尔默实在想看他哭，于是加重砝码：“我冬眠需要冬眠服，可以请你设计吗？”
话音刚落，帕尔默就见涩泽龙彦在他面前实力表演了什么叫做一秒落泪。
“那就这么说定了。”
长睫挂泪的青年显得有几分脆弱，赤红眼瞳如同水洗过的红色宝石。
帕尔默有几分不确定：“……你是被我感动哭了吗？”
只能说涩泽龙彦的哭戏太好，又有一副好容貌。想到自己一直避人如蛇蝎，单纯的孩子竟然有些怜爱他了。
于是帕尔默说：“不用太感动，我知道我很善良。”
森先生经常夸他是个好孩子呢。
涩泽龙彦：“……”
“算了。”他叹气。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涩泽龙彦不想与帕尔默计较太多。
真有意思，帕尔默身边的人将他看做孩子，而他将所有人都看做孩子。
宝石生命体拥有无限生命，对于时间流逝感知迟钝，因此他们的心智也难以成长，宛如单薄的白纸。
其实帕尔默并不像一个黑手党，哪怕他杀了那么多人——虽然是黑吃黑，但也是杀人。
他在这里成为什么，完全取决于森鸥外。如果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首领，那帕尔默就是他坚定的拥趸。如果森鸥外只是个地下医生，那帕尔默就是一个给医生打下手的小护士。
涩泽龙彦对他的称呼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天使——光明的孩子，需要光才可以生存。
Land of the Lustrous.
帕尔默成为黑手党，只是因为他最先遇到了森鸥外。
涩泽龙彦并非没有机会，只不过机会一开始就被他错过了。
他低估了帕尔默的执着。
而这低估不过时间作怪。
时间让帕尔默的很多举动大都显得无比深刻又漫不经心。
因为拥有太多时间，所以他能将一件事坚持很久。
又因为他拥有太多时间，所以对于很多事他都表现得毫无急迫感，乍一看还以为无欲无求。
面对巨大的试衣镜，帕尔默准备换上涩泽龙彦给他的衣服。
区别于森鸥外对小裙子的执着，涩泽龙彦设计的衣服是一套标准的男装。
被养胖了些的三花猫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迈着优雅而不失速度的步伐来到涩泽龙彦脚边，咬住他的裤腿往外拽。
“喵呜——”
夏目猫猫觉得自己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虽然按照辈分算，帕尔默算是森鸥外半个弟子，而森鸥外又是他的学生。
宝石人再是无性别，帕尔默也不应该轻易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连这都不知道教给孩子，都怪那个天天只知道给人换小裙子的萝莉控！
经过埃尔温提醒，帕尔默才意识到：“哦，我要换衣服了，涩泽你快出去！”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直起身帮忙带上门。
夏目猫猫在他变换动作时就已松口，在门关上后，他如同守卫一般坐在卧室门前舔爪子。
当门再次开启，换完新衣服的帕尔默走出来弯腰将埃尔温抱起，脸埋在猫咪柔软的肚子上猛吸一口。
夏目猫猫：……清白？清白是什么？老夫的清白早就没有了。
他再次坚定了绝不让帕尔默知道埃尔温是夏目漱石的决心。
“喵～”
三花猫叫着软绵绵的夹子音，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帕尔默脸上蹭了蹭。
唉，还能怎么办，不知是什么运气，这孩子经常会捡人回家，且容易轻信，只能靠他来盯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了。
想到这里，夏目·被捡（绑架）·猫猫睥睨的琥珀瞳轻瞥了一眼老实站在一旁的涩泽龙彦。
放下猫走到房间中央原地转了一圈，帕尔默夸奖道：“没想到涩泽你设计得很好看嘛。”
黑色欧式衬衫搭配白色的领结、马甲与中长款西装外套，下面是同色的西装短裤，脚上是黑色小腿袜、腿环与白色高跟短靴。
不过比起一本正经的西装，这套衣服更为复古，却又在古典的款式上加入现代的随性，外套衣袖侧边开口，露出衬衫层层叠叠的袖子，如同绽开的花瓣，领结亦是一层叠上一层，装饰黄钻胸针。
这让帕尔默看起来像个19世纪欧洲的贵族小少爷。
不过穿这套去海洋馆……帕尔默想了想，决定不在意这些细节。反正更加奇怪的衣服他都穿出去了，只要颜值高，一切都没在怕的。
涩泽龙彦还特意强调：“这套衣服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缝的哦。”
帕尔默点头，问他：“你这段时间在我办公室里一直在做这个？”
“是啊，反正也没事干。”涩泽龙彦叹道，“谁让天使你不回来。就这么讨厌我吗？”
这让帕尔默一时难以回答。
讨厌吗？讨厌的。不然不可能一直躲避。但帕尔默现在又可以与他心平气和讲话。
于是最终他只是说：“你正常一点，我就不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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