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处俯瞰,迦具都陨坑是个底部十分平坑的撞击坑,但真正身处其中,才能意识到地形的崎岖复杂。
因为原来的地形的不同、建筑物的不同,地面上有非常明显的起伏。多年过去,强韧的建筑残骸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掩埋着曾经的道路,高低起伏间,依然是人类难以下足的禁区。
而在这些高低起伏间,植物意外茂盛的生长着,残骸缝隙中冒出新绿,而在更低洼的地方,河流闪烁波光。
琥珀川在城市的废墟间流淌,水底是破碎的钢筋水泥。水流冲刷,光秃秃的砖块上覆盖苔藓,断面显得不再尖锐。
水中甚至有鱼,在石缝间灵活游动。
琥珀川在看琥珀川。
“我没想到这里已经有这样的规模了。”
迦具都陨坑中的琥珀川,是一条宽阔的地上河,颇具规模的在建筑残骸中流淌。
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先代赤王的力量仍未散去,影响了琥珀川对这里的感知。在高崎时,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复苏。
但现在,她就在迦具都陨坑里,复苏的河流给予她力量,力量的增强突破了王权者的影响,琥珀川的感知已经扩展到了高崎。
非常熟悉的感觉。
又因为失去记忆那些年的“常识”,熟悉的感觉又带上了新奇。
琥珀川尝试了几次,基于时之政府技术的时空通道完全无法打开,同样基于前者技术的结界也无法再使用。
好在神灵的力量也能将本丸隐藏起来——真正意义上的“神隐”,不用担心突然出现在现世的本丸,会引来人类的视线。
本丸的建筑虽然被修复了,但建筑内部仍需要好好整理,在移动中被震碎的餐具、装饰,被压坏的寝具等等,都需要修补和更新。
给柱子上漆反而变成了一项娱乐似的放松。
现在的本丸不适合居住,刀剑男士们把审神者赶了出去:“请回家睡觉。”
琥珀川购置的新房是真正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就算不去新房,生活在现世的人类琥珀川,也可以回迹部宅或者住酒店,没必要在本丸委屈自己。
至于刀剑付丧神,他们其实不需要睡眠,真的要休息,直接退回本体沉睡也行。不过是拥有肉身后,他们很少这么做。
“真是新奇的体验啊。”送走琥珀川后,刀剑男士看着本丸外的废墟,发出感慨。
“感觉有很多视线在注视着我们……”
“没关系啦,主人说过了,不用在意他们。”
注视着付丧神的,当然是那些找到乐子的寂寞神灵了。
琥珀川租的公寓里,一文字在煎早餐的培根,琥珀川开着免提和浦原喜助通话:“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本丸在迦具都陨坑里。基于时之政府的能力——穿越时空的通道以及审神者结界,都不能用了。”
“时之政府本身出问题的可能不大。”
时之政府来自未来,如果“现在”出问题,那“未来”他们也不可能存在。
“最大的可能是被外力干扰。”
浦原喜助接过话头:“根据我们之前的讨论,本丸处于世界的边缘,如果我们的世界从外部被攻击,本丸将是第一个受到冲击的。”
琥珀川:“考虑我们在海上看到的裂缝,以及高崎那里无法弥合的裂缝,我怀疑我们确实受到了外部攻击,虽然当时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外部’的敌人。”
浦原喜助道:“明白了,我会尽快来找琥珀川小姐汇合的。”
他叹气,面对合作伙伴很直白:“失去了琥珀川小姐的通道,我们对抗危险的手段少了一个。”
琥珀川也很直白:“好消息是,现在的我也许可以说动更多类似高崎龙神那样的存在,加入进来了。”
浦原喜助:“真是一个惊人的消息。”
一文字把早餐端上桌,琥珀川卷起培根:“果然不能有别人会解决问题的侥幸心理。”
一文字没理解:“什么?”
“前段时间我才在想,关于世界存亡的问题有浦原操心,我只要完成他下达的任务就好了。没想到,第一个出问题的就是我们这里。”琥珀川叹气,“人果然不能有懈怠心理呢。”
一文字:“那你现在的想法呢?”
琥珀川:“想办法联系上时之政府,好歹给我发工资呢。”
琥珀川摊开手掌,灵力在她掌心旋转:“我依赖时之政府的力量。”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会使用通道的了,现在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忘记的,这也是时之政府的力量。
“我需要力量。”
虽然和浦原通话的时候,说着有得有失,但琥珀川其实内心是忐忑的。
她无法打开通道,无法用捷径赶路。而同样使用灵力的死神,有完全由他们掌握的穿界门,有名为瞬步的技巧。彭格列可以飞翔,有基于死气火焰的匣兵器,王权者更拥有一下子就摧毁城市的力量。
他们的力量和传说中的神灵又有什么差异呢?
琥珀川觉得自己不如他们。
“唯一觉得庆幸的一点。”琥珀川放下手,“现在的我真的不会轻易消失,因为我切切实实的,真的有肉.体。”
自然神的力量存在于自然中,琥珀川沉睡多年,河流的力量缓慢积累,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水源,虽然信仰之力稀薄,但也能缓缓累积下一些。
外力推动,琥珀川在迦具都晕坑苏醒时,按着自己的计划,制造了一具真实的肉身。
在断联的爆发后,一文字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琥珀川大声,但又觉得自己没错,不想道歉,只能默默做早餐。
在超越了主人和付丧神的关系之后,一文字当然是满足的,但满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关系变化后带来的不习惯——他怎么能对主人大声?他应该换个方式来告诉琥珀川他的担心。可换个角度来说,又为什么不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一文字放下正在吃的荞麦面,以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自从在迦具都晕坑找到你开始,我一直担心你会消失。”
“你什么都不记得,我非常担心你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突然消失。”
“迹部琥珀川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拥有肉.体的人类。但作为付丧神,我无法参透神灵的力量,我害怕我看见的,不过是神灵制造的假象。”
琥珀川身上的神力非常微弱,像个受到祝福的普通人类。
一文字重复了一遍:“你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他最大的隐忧。
即使神灵沉睡前就说过,她醒来后会什么都不记得。但当这件事真正发生时,一文字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呼啸着巨大的不安。
“我求助高崎龙神,但高崎龙神已经无法离开神社,无法判断你的状况。”
高崎龙神安慰一文字:“既然是她预料到的,那她一定有应对之法。时间,需要的只是时间。”
“要多久。”一文字问,“一个人类,能有多长的时间?”
高崎龙神:“付丧神应该也有能延长人类寿命的方式吧?如果真的担心,就把她带进我们的世界。”
“但这或许违背了琥珀川的意愿,你要这样做么?”
琥珀川消失前说希望迎接崭新的旅程。以人类的身份过完一生,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一文字不甘心:“如果要生气,也等她想起来再说吧。”
所以一文字带领琥珀川成为审神者,一步步引导她更深入的发掘自身的力量。
逐渐的,一文字发现说要迎接崭新人生的琥珀川,似乎也留了后手。最大的证明就是那套琉璃酒杯。
“是琥珀川的主意。”高崎龙神如实以告,“向酒杯中注入神力是琥珀川的主意,这是个药引。”
一文字:“什么药引?”
高崎龙神耸肩:“去问她吧。”
“一个药引,截留了过去片段,唤醒记忆的药引。”现在的琥珀川可以回答一文字,“自然神不会彻底消失,无论暂时消失的是我,还是其他两位,当再次复苏后,触碰到酒杯上的神力,就能恢复一定的力量和记忆。”
“可惜,因为蓝染的原因,现在里面的力量只能暂时还回去了。”
琥珀川笑了一下:“神灵还是有些手段的,如果真的想要完全抛弃过去的身份,根本不会接触到那套杯子。”
一文字:“就像曾经的你虽然满世界跑,但却始终没有进过高崎神社一样?”
琥珀川点头:“是的。”
如果不是琥珀川有“寻找记忆”这样的念头,她不会进入高崎神社,不会与曾经的朋友有接触。
很多看似巧合,冥冥中早有安排。
“我留了选择的余地,不仅仅是给我自己的。”她也给了一文字选择的权利。
“所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琥珀川租的单身公寓是青年上班族常见的狭小,甚至塞不下一张正经的餐桌,他们只能在流理台两侧,站着摄入早餐。
流理台窄长,不过半臂的距离。
说着话的琥珀川向前倾过身体,吐息浮动一文字的发梢。
一文字不自在的偏过头:“我没有生气。”
琥珀川轻笑:“那么,要抱抱么?”
一文字觉得琥珀川的口气像是哄孩子,扭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三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琥珀川在一文字扭头的刹那,又往前倾了倾身体,在付丧神脸上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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