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头被宫泽真咬得坑坑洼洼，一点铅笔灰粘在嘴角，他自己浑然不觉，光顾着盯着桌上那摊画稿发呆。
纸上是个没画完的侧脸，鼻梁线条被反复描摹，黑糊糊的一片，一看就知道画了不下十遍。
教室门“刷”地被推开时，宫泽真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抬头。
宇佐见站在门口，银灰色头发被风扫得微乱，却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仿佛刚从学生会带回来的不是会议记录，而是一身化不开的冰碴子。
“宫泽。”
宫泽真还没来得及把嘴里的铅笔拿出来。
宇佐见已经走了过来，步子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伸手，指尖径直朝宫泽真的嘴角探来。
“干……”宫泽真想问干什么，话音还没出口，呼吸先卡了壳。
宇佐见的手腕就在眼前晃，皮肤白得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厘米，再往前递递，就能戳到他脸上。
他跟被烫着似的猛地往后一仰，后背“咚”地磕在椅背上，耳朵正撞在铁架上，嗡的一声，像有只蜜蜂钻进去直扑腾。
铅笔从嘴里滑出来，“啪嗒”掉在画稿上，在那片没画完的侧脸旁边，戳了个黑窟窿。
“发什么呆？”宇佐见的手没停，指尖轻轻蹭过宫泽真的嘴角，擦去那点灰黑。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触感有点糙，却烫得宫泽真脸颊瞬间升温。
“嘴角挂着灰，当饭吃呢？”
宫泽真的脸“腾”地就热了，手忙脚乱想去捂脸，却被宇佐见按住了手背。
他的手心很凉，按在宫泽真手背上，像块冰贴，偏生烫得宫泽真指尖发麻。
“没……没发呆。”
“哦？”宇佐见挑了下眉，视线扫过桌上的画稿，笔尖戳着的那个侧脸，线条凌厉，眉眼间的冷劲像极了他自己。
“那就是在琢磨怎么把这张脸画得更顺眼？”
他松开手，指尖在自己手腕上蹭了蹭，像是刚才碰过什么珍贵的东西。
宫泽真这才发现画本敞着，那页画得最用心的侧脸正对着宇佐见，连他自己都瞒不住笔锋里藏着的在意。
“没有！”他手忙脚乱地合上画本，声音都带了点慌。
宇佐见“嗯”了一声，低头翻自己的笔记本。
宫泽真瞥见本子里夹着片干樱花瓣——上周体育祭落在他头发上的，当时自己想伸手摘，被他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没想到他居然捡起来夹着了。
放学铃一响，宫泽真抱着画筒就往美术室跑。
画筒里卷着他新画的稿，满满一筒都是宇佐见——有他上课抬眼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有他吃便当的侧脸，还有他被老师点名时微微皱眉的模样。
他没敢画得太明显，可画笔里的在意，连自己都骗不过。
刚拐过楼梯口，就听见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黏糊糊的：“宇佐见同学，我真的喜欢你……”
宫泽真的脚瞬间钉在原地，画筒差点从怀里滑下去。
他赶紧往柱子后面缩，后背贴在冰凉的墙上，耳朵却支棱着，听得一清二楚。
是隔壁班的学姐，手里攥着个粉色信封，手指抖得厉害。
宇佐见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跟扔冰块似的：“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学姐的哭声更大了：“是谁啊？我见过吗？”
宫泽真的心突然揪紧了，攥着画筒的手指泛白。
他其实不想听，可脚像被钉死了，挪不动半步。
他甚至有点怕，怕宇佐见说出的名字，不是他心里偷偷念了无数遍的那个。
“哗啦——”画筒的边角撞到墙上，发出老大一声响。
宇佐见猛地转头，眼神跟雷达似的，“嗖”地就扫到了柱子后面。
宫泽真吓得心都快跳出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躲什么？”宇佐见朝他走过来，皮鞋踩在地上，笃笃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尖上。学姐识趣地跑了，信封掉在地上，没人捡。
他走到宫泽真面前，影子把宫泽真整个罩住，像张开的网。“画稿湿了。”
他低头看宫泽真怀里的画筒，底部沾了块水渍，是刚才撞墙蹭的。
宫泽真慌忙去擦，手忙脚乱的，结果越擦越脏。“我不是故意听的……”
他舌头打结，脸烫得能煎鸡蛋，“就是路过……”
“别动。”宇佐见突然按住他的手。
他掏出手帕，白得晃眼，动作利落地擦着画筒上的水渍，手指偶尔碰到宫泽真的皮肤，跟过电似的。
“谢、谢谢。”宫泽真的声音都在抖，他能感觉到宇佐见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停了很久，才慢慢收回去。
宇佐见把手帕叠成方块塞进他手里：“明天换个新画筒。”
说完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他一眼，“下次想听，站出来听，不用躲。”
宫泽真愣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块带着宇佐见体温的手帕，耳朵热得快要烧起来。
他哪是想听，他是怕……怕宇佐见说出的名字，不是他。
美术室里空荡荡的，宫泽真把画稿摊开，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
不知不觉，又画出了宇佐见的侧脸——鼻梁很挺，嘴唇抿得很紧，说话时喉结会轻轻动一下。
他盯着那画，心里乱糟糟的：画下去吗？画成什么样？画他跟自己站在一起？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收拾画具时，瞥见门后挂着把黑伞。
是宇佐见的，早上他随手挂在这儿的，伞柄上刻着细小花纹，跟他的人一样，看着冷，却藏着点精致。
宫泽真抱着伞往校门口跑，裤脚湿了半截，黏在脚踝上凉飕飕的。
远远就看见宇佐见站在楼底下，背对着他，银灰色头发被雨雾打湿了点，看着比平时软。
他好像在等司机。
“宇佐见！”宫泽真喊他，声音被雨打湿了，有点闷。
宇佐见转过身，看见他怀里的伞，眉梢动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来。“你怎么还没走？”
“你伞忘拿了。”宫泽真把伞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下。
那触感很轻，却像根小针，扎得宫泽真心尖发麻。
雨下得更大了，司机还没来。
宇佐见撑开伞，黑伞面“嘭”地张开，他往旁边挪了挪：“进来。”
宫泽真挤过去，肩膀刚好碰到宇佐见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宇佐见衬衫底下的肌肉，硬邦邦的。
伞柄被两人的手一起握着，宫泽真的手在下头，能摸到宇佐见的指尖——凉丝丝的，指腹上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你那漫画。”
宇佐见突然开口，眼睛看着前方，没看他。
“上次画的那个，画家和小说家的故事，结局想好了？”
宫泽真愣了下。他说的是那个他一直没敢画结局的故事。
“还没……”他喉咙有点干，“不知道该让他们在一块儿，还是……”
“还是什么？”宇佐见的手指在伞柄上轻轻蹭了蹭，“怕人说变态？”
雨打得伞面啪啪响，宫泽真的心跳又乱了。
他其实是怕，怕画出来的结局太像自己的心思，怕被宇佐见看出来，连朋友都做不到。
“不是……”
“不是就别憋着。”宇佐见转过头，眼睛在雨里亮得很。
“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宫泽真没说话。他能闻到宇佐见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墨水味混着点雨气，很近，就在鼻尖前。
握着伞柄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交叠在一块儿，他的指尖能感觉到宇佐见的温度，慢慢渗过来，烫得他手指发僵。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是宇佐见的司机来了。
可两人谁都没松手，伞柄被攥得紧紧的，像谁先松了，就输了什么似的。
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很小，小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宇佐见忽然低头，视线落在宫泽真握着伞柄的手上，声音低沉：“之前学姐问我喜欢的人谁。”
宫泽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屏住了呼吸。
“是你。你是我喜欢的人。”
宇佐见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你……总是带给我力量。不论何时，你总是注视着我，不断在我身上植入新的感情。”
宫泽真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雨珠顺着伞沿滚下来，像串透明的帘子，把两人圈在小小的世界里。
他看着宇佐见认真的眉眼，突然觉得那些没画完的画稿、没说出口的在意，都有了归宿。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抖。
宇佐见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干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松开握着伞柄的手，转而握住宫泽真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笃定。
“你还没有自觉吗？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接着，他又说：“那画家和小说家的故事，该让他们在一块儿了。”
宇佐见秋彦的言语，给了宫泽真莫大的勇气。
“我喜欢秋彦，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我才不敢说。”
雨还在下，伞下的呼吸交织在一块儿，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远处的车灯越来越近，可谁都没提上车的事，就这么站着，握着彼此的手。
改了一下，还是让他们现在就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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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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