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威廉一家今年打算出去过节,宁锦绡以要“备赛”的借口留在了米兰。威廉夫妇当时听到他这个决定,先是比自己听到节日加班还要震惊地感叹“踢足球而已啊,不至于吧,真的不至于吧”,然后又在他们还没离开的时间里,翻来覆去地跟宁锦绡确认了好多遍真的不一起走吗。
桑德罗还笑嘻嘻地说自己可以留下陪他,但宁锦绡有点看不懂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哇那还真是好感动,但还是别了吧,您老牺牲多大啊。”
“不牺牲不牺牲。”这是桑德罗在继续嬉皮笑脸。
“……算了,我自己待着挺好的。”
“……真不用?”这是桑德罗还一副笑模样地挑眉。
“嗯。”
“真的不用?”
“嗯!”
车轱辘话说了几轮,宁锦绡都觉得他就是在逗自己玩。眼见宁锦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桑德罗连忙见好就收,但最后还要手欠一下,抓吧抓吧他的头发:“那你别太想我们哦~”
平安夜的前夕,U17的教练带完最后一班训练,在傍晚的时候锁好办公室走出楼外。这个时候小孩们都放假的放假,回家的回家,个别家太远留下的八成也出去玩了。营地里特别冷清,只有间或一两声鸦鸟叫。
突然,教练隐约听到击球时特有的闷响从远处传来。平常四面八方都是这声音,独一处肯定是显不出来的,人一少倒清晰了起来。这时候还有人练球?教练原本打算回家的脚拐了个弯,顺着声音往U17的南边走去。
越走越偏,教练心里越发疑惑。直到穿过U17边上的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块荒凉的球场。落日压迫着云层,暗红色在天边撕裂,逸散开来,映衬着这片空地,有人在此处练球。
他练球的方式甚是奇特,别人都是摆上一排球,他却只用一个。不过倒也不怪,从他脚上飞出去的球总能以飞旋,迂回的各种方式回到他脚边,就像潮水归海一样,自然而然,又气势磅礴。而落回他脚面时如花瓣飘零般安然的球,飞出时却如流星,如鞭舞,球随意动地精准砸向门柱四角或地上的标志。
这人舒展时身体如猎猎旌旗,挥腿触球那刻又像刀剑出鞘,或旋风般转身,或长风般疾驰,残阳泼洒在空地,一人也成金戈铁马之势。
只是夕照剪影中,这人的眉眼和脑后飞扬的发束……怎么那么像那个亚洲球员呢?!
宁锦绡练球练得正投入,余光突然扫到场边小树林方向站着个人,当他侧目看清是自己多日未见的教练时,他一个没忍住,把球“哐”一声踢到了远处废弃垃圾桶的口中。
宁锦绡在心里琢磨着,不打招呼吗?好像不太合适。好好打招呼吗?又不太甘心……于是,站在树影中的教练先生,就看到对面的少年看到自己后身形微顿,然后背脊挺直地……点了个头?
尽管文化隔阂让教练不解其中意,但可能是被宁锦绡一时的气势感染,教练愣怔片刻,然后也无师自通地,点了个头……
圣诞来临,宁锦绡收到弗朗告诉他一线队这边有晚会,问他要不要来的信息。为了让自己的圣诞别显得太凄凉,宁锦绡决定去凑凑热闹。
一线队所在的米兰内洛和青训营一个城北一个城南,宁锦绡也就去过一两次。圣诞夜的夜空下,米兰内洛灯火通明,看起来竟然像一份巨大的,包装好的圣诞礼物。
晚会上宁锦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好多主力队员,有种屏幕里的人走出来了的奇妙感觉。而弗朗毕竟已经在一线队出场了两次,和其中的几个都混熟了,于是他半截就被拉走给大家表演节目去。宁锦绡对他求助的目光报以微笑,轻巧避开弗朗从大汉堆里伸出的挽留的手,示意自己去旁边等着,就丝滑开溜了。
宁锦绡坐定没一会,一个和他似乎年龄相仿的小孩就坐到他旁边,自来熟地开口:“你也是跟着大人来的吗?”
宁锦绡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看起来确实让人不太容易联想到运动员。这个小孩咧着嘴的样子和小鹿似的眼睛莫名地眼熟,宁锦绡起了逗弄的心思,微笑默认了他的问题。
小孩见终于找到同病相怜的人,皱皱鼻子吐槽道:“今年的晚会好无聊哦,好多叔叔都没来,我都没有认识的人了……”
宁锦绡很少遇到这么开朗天真的同龄人,笑笑刚想接话,突然感觉到有人朝他们过来。接着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来人带着些不确定的一声“宁?”和身边小孩响亮的一声“爸!”同时响起……
宁锦绡顿时僵住,好好好,原来你爸是卡卡。
小莱特左看看爸爸,右看看宁锦绡,惊喜发问:“你们认识啊?!”
“宁是我们的青训队员。”小莱特闻言有点懵地望向宁锦绡。
宁锦绡本来就因为想起上次见面和卡卡的约定,“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他”,但自己好像哪条都没有遵守而暗暗心虚。虽然大人好像都比较倾向于小孩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来打扰他们,但宁锦绡本能觉得卡卡应该不赞成这样。再加上小莱特得知自己上当受骗默默投来的谴责的目光,宁锦绡一时有点手忙脚乱。
所以当卡卡询问他放假期间住哪的时候,他没能把话编全乎,而是干巴巴地说:“呃……宿舍……”
好巧不巧,弗朗恰在此时返回,于是听到了个话尾……这就很尴尬了,因为弗朗一直以为宁锦绡在家里住着呢。
几人往外走的时候,弗朗还对宁锦绡没告诉自己他大过节的住宿舍而耿耿于怀,所以在卡卡邀请宁锦绡去他们家过节时,他果断忽视了宁锦绡的求助信号,叫宁锦绡赶紧跟卡卡走,不然他就要带宁锦绡走了。
宁锦绡在卡卡他们家度过了挺开心的几天,有圣诞树,有烟花,有小伙伴——卢卡·莱特小朋友。屋子后面还有花园,可以在那踢球。
卢卡和他爸讲话有时候会用葡萄牙语,宁锦绡听了这几天,倒也听得耳熟了。有天晚上卡卡在客厅接到个电话,宁锦绡隐约听出对面是一道活泼快乐的男声,讲的就是葡语。结果卡卡自认为隐蔽地瞄了他一眼,然后略显……羞涩?地拐到阳台去讲电话了。
宁锦绡简直头上冒出串问号,其实我一个词也听不懂,您就在这讲也没事啊?他原地想了想,还是把空间留给有需要的人,上楼去了。
在这里住了几天,虽然还在假期里,但宁锦绡还是回了青训营。卡卡看他态度明确,状态、情绪也都挺好,就放他走了。其实宁锦绡有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正打算最近付诸行动。
过了新年,联赛重新启动,U17也恢复了训练。
在第一天训练日之后,宁锦绡单独堵住他们的教练,以愿意主动提出离队为条件,问他能不能让自己再上一次比赛。
教练闻言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似的,扔下一句“明天来训练”,就匆匆地走了。
教练的背影在暗红夕阳里略显仓惶,炸开的衣摆和支棱在身侧的公文包让他有点像受虐待羽毛翻折的猫头鹰。
这完全是有端联想,因为教练平常转动脖子瞪着锐利的眼睛在队伍里巡视时,就跟这种鸟的捕猎前摇颇为神似,眉毛一皱更是和猫头鹰一模一样。
“我就当你答应喽。”宁锦绡看着教练的背影心想。
也许是因为圣诞前那次意外“会面”,他能够得到教练的一点回应和让步。虽然那次会面不和谐也不友善,但起码能给教练留下深刻印象,让他记起队里还有宁锦绡这号人。
但宁锦绡觉得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他猜对了。
不管之前教练那么对他是出于哪些原因,都主要突出了一个不想要他的目的。但是他好歹也在青训待了一年半,有些事看也能看明白。比如关于开除球员,青训肯定是有规章制度的,不能说你教练想开就开,教练想处理他至少也得等到赛季结束。
但球员自己提出要走可就不一样了,管理层得尊重个人意愿不是,教练也不用担任何责任了。
说到底,宁锦绡一个小队员有什么筹码威胁教练啊,还是得看教练有多想让他走了。还好,他赌对了,教练是真的不太想让自己留。
接下来的两天训练,宁锦绡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熬。可能跟他改了踢法有关,如果之前的踢法需要大家都认可,配合他,那现在他也已经把自己改造、削减成了一块简洁、标准化的拼图,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关注和安排,就可以即插即用。
第一天回来训练的时候,宁锦绡还挺意外地得到了之前被他铲伤的那个人的道歉,对方说没想到对他的影响那么大,这么久都没见他训练。
怎么说呢,首先伤人肯定是他的错,但教练停自己的训大概不全是因为这事。而队员过来道歉,也侧面说明这停训的时间确实长得不合惯例了。不过这场在队里难得的理性,且对面态度堪称友好的对话也提醒了宁锦绡,或许这个队伍里,除了有恶意的人,还有态度没那么明确,甚至对他感兴趣的人。
假期后的第一个比赛日,宁锦绡如愿获得了出场机会。当他一只脚踏在白线边时,他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前那个忐忑,急迫的自己。
“还会紧张吗?”
“不会了。”脑海中响起两道相叠的声音,笑着的是现在的他,不好意思的是之前的他。
这次不是为了向谁再证明什么,只是为了与足球共舞。哪怕,是最后一舞……
“去吧。”他对自己说。
少年一蹬地,像一道流光一样越过白线,驰入赛场,眼中盛放着专注与热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U17 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