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活步入正轨后,经常能在操场南侧看到一个女生。
一眼望过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她高高的个子和厚重的头发帘,树荫盖住了她的影子,断断续续的小号声像落在皮肤上的羽毛,听的人心里发痒。
“哇。”
一起跑步的队友C在连续听了一周后终于出声感叹:“这谁吹的啥啊,怎么能这么难听。”
“……”
无法反驳。
“哈哈!”另一边的古森笑了起来:“在公共场合演奏已经很有勇气了,祝她下周能找准音吧。”
意思是现在连音都没找准就在公共场合传播噪音。
“古森你认识她?”
“只是同一个年级的而已。”
队友C闻言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换个地方吹啊,我可不想听三年。”
*
半个月后,队友C没出现在排球部晨跑集合的位置。
“听说是交到女朋友就提交退社申请了。”
吹小号的女生打着哈欠慢吞吞的挪到自己练习的老地方,以难听的小号作为背景BGM,古森的声音带着几分羡慕:“真青春啊。”
“……我们才刚上初中,不适合谈恋爱。”
“圣臣好像老头子。”
“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们太草率无知了。”佐久早道:“应该再更加慎重的对待自己的感情。这不仅关乎两个人的生活状态,更要为未来考虑。”
“虽然这样也很有你的风格,但果然还是太沉重了!现在就想那么远的事,会把人家吓跑的!”
“那只能证明我跟她无缘无分。”佐久早的视线带上了些许鄙视:“我的爱才不沉重。”
“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感觉好好笑。”
“哪里好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
“古森?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加掩盖的笑声吸引了同社团的同学,省略了前面关于早恋的审判宣言,古森表情夸张的模仿着佐久早玩梗的那句话。
于是大笑的人越来越多。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佐久早恍然意识到那难听的BGM不知何时摁下了暂停。
向那不曾踏足的阴影处看去,少女仍是手持小号的姿势站立,只是视线没有在摁键和谱子之间慌忙流转,而是憋着笑的盯着……
盯着古森?
不对。
佐久早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身后,竟然是一颗会移动的闪光蛋。
“臭小子们!”
脑袋锃亮的中年教练迎着阳光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跑来,人未至话先到:“叫你们早点过来是为了热身!不是让你们过来嘻嘻哈哈!咧嘴跟个西瓜瓣傻乐的都给我再加三圈!”
古森:“怎会如此?!”
佐久早:“……”
*
吹难听小号的女生,在初中二年级的夏天作为小号组的正选参加了团体赛,怒所也在当年的东京都吹奏乐比赛初中组A组中获得了金奖,教导主任开心的让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向各班学生宣传介绍。
托了同年级的福,佐久早和古森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深见,梨加。
“名字还蛮可爱的嘛。”
仍是排球部晨练的集合处,仍是那难听的BGM,早早到来的古森和佐久早低声闲聊。
古森感慨:“都可以参加团体赛了,为什么每天早上的练习还是如此难听。”
佐久早:“可能她是拿着难听的谱子在锻炼自己。”
古森:“为了我们的耳朵,去把它偷过来吧。”
佐久早:“好,我会及时举报你的。”
古森:“你现在是在开玩笑吗?”
佐久早:“没有。”
古森:“小圣臣好冷漠!”
佐久早:“别那么叫我,好恶心。”
“哔、噫、噫噫——”
“?”
仿佛水壶岔气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闲谈,古森张望着,源头果然是深见梨加。
身姿笔直的深见梨加一边吹着岔气儿的水壶一边试图踢正步,只可惜她的步子越来越歪,没被头发帘遮住的下半张脸也越来越红。
然后热水壶突然变成了驴叫——这是小号高音练多了的表现。
“我想起来了。”古森道:“过段时间咱们这的初中吹奏部有一个游行,深见是走方阵的,还是第一排。她现在是在为那个练习吧?”
稍远处的深见梨加背对着他们重新开始踢正步,抬手正姿准备开始新一轮的高音练习,那号嘴也十分不客气地呈抛物线状飞向远方。
翻包确认自己没有备用的号嘴后,深见梨加开始恨铁不成钢的拍打起自己的大腿。
佐久早:“这是在做什么。”
古森:“调节心情的神秘仪式?”
整理行囊,背上书包,在佐久早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深见梨加突然面向树干做深呼吸。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
是语文书第十课短文二篇里的《答谢中书书》。
伴随着人谁都能察觉到的紧张情绪,忽大忽小的朗诵声代替小号飘扬在这还没有多少人的一片小空间里。
但是。
“这又是在做什么。”
“可能他们班第一节课要检查背诵吧。”
*
游行如期举行,古森去的现场,佐久早看的校内线上直播。
没能在正式演出前做到边吹小号边走直线的深见梨加被安排了队尾打鼓的位置,过长的头发帘用卡子别到头顶,明媚姣好的面容神情轻快,不再带着练习时的焦灼。
古森给佐久早发着消息:「虽然有点可惜,但现在这样对深见同学来说才是最好的安排吧。」
佐久早:「确实。她心态调整没做好。」
游行结束的怒所队伍接受了校报小记者采访,众人不约而同的带笑注视着队尾的深见梨加同手同脚出列接麦。
记者也笑意吟吟,只是那问题问的让人笑不太出来:“深见同学身为怒所吹奏队的主力成员,为什么这次没有以领队身份出席游行呢?”
“因为我还做不到边吹小号边走直线。”深见梨加语速偏慢,没了头发帘遮挡的大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镜头,但整个人又诚恳的可怕:“为整体考虑,这个位置有更合适的人选。”
“那你有为了走直线努力练习争取吗?”
“努力有,争取就算了。”深见梨加憨憨一笑:“我听老师安排。”
“那你会为此痛苦难过吗?”
“不会。”她说:“吹小号和打鼓都很让人开心呀。”
仿佛在反问,为什么会因为被换成打鼓就要感到痛苦难过一样。
佐久早代入自己考虑了一下:如果某一天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而被教练换下场,他会感到痛苦吗?
这其实是一个不用过多思考的问题。佐久早对自己的技术和能力有数,身体状态不好不用教练说他自己就会申请替补,只有注重机体反馈的每一次信号并认真对待,他才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久。
平日的训练是在尽己所能,对着大树大声背课文也是为了让自己面对镜头时能说出话。这和手脏了就去洗手没什么不同。
……这么想想说不定他和深见梨加能聊得来。
“嗡——”
手机的振动让佐久早回过神,他这才意识到怒所的游行已然结束。回复了古森一些关于下午安排的消息,佐久早说:「她现在既然能边敲鼓边走直线就说明她已经很努力了。」
已经在外面吃上午饭的古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短信里的“她”代指的谁:「这个话题原来还没有结束吗?!还是说你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深见同学的心动?」
佐久早:「没有。你好奇怪,从哪里得出来这种结论的。」
古森:「在开玩笑啦。但既然会夸奖她,至少说明你对深见同学印象不算差吧?」
那一天,古森没有再等到佐久早的回复。
*
“我今天放学后要去告白!”
初三春季的某一天,后桌男生A不加掩盖的声音传到了正在预习课文的佐久早的耳朵里。
“谁啊。”A的同桌B懒洋洋的搭着话。
“二班的深见,已经约好了!”A的声音无不透着激动,“昨天我和我爸出去逛街正好看到她了,深见穿了条短裙特别好看!那大腿!”
“你这行动力也太强悍了吧。”B嘲笑:“看见人家穿短裙就兴奋,你是未开化的原始猴子?”
“真啰嗦啊,喜欢就是喜欢,昨天的相遇就只是一个契机!”
“谈恋爱小心被他们班班主任发现。到时候有你好看。”
A捧着脸满面娇羞:“什么时候提出牵手好呢?见了面开场该说什么能缓解小梨加的紧张呢!”
“你可以问问深见那条裙子在哪买的。”佐久早从座位上站起身俯视着B:“毕竟听起来比起她这个人,你喜欢那条裙子会更多一点。”
“哈?”被打断的A有点不爽,“关你啥事儿啊,你也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你。”佐久早道:“但如果我看到你对同学死缠烂打,我会向老师报告。”
一旁的B没忍住笑了出来,A则低骂几句:“毛病啊,难不成我喜欢你?谈恋爱你也管,别把人说的一定会被拒绝行不行?!”
“不行。”
“为啥?!”
为什么?
深见梨加一定会拒绝A吗?佐久早不知道。
她现在想谈恋爱吗?佐久早不知道。
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对自己未来的男朋友的要求是什么?佐久早不知道。
但是佐久早知道A啊。
微驼着背的少年视线平静而认真:“因为你上完厕所不洗手。”
*
“我喜欢你!”
“对不起!”
哦豁。
A和深见梨加陷入了沉默。
蹲在教学楼拐角处得到佐久早移动着身体,避免被夕阳拖拽出自己的影子。栅栏外的樱花树被风吹动飘落进学校,佐久早又压了压自己的口罩。
警惕花粉和细菌。
“我、我觉得早恋是不好的!”深见梨加的声音真诚的一如既往:“我哥哥告诉我上了大学才能谈恋爱,现在要认真学习。”
顿了顿,她又小声的补充起来:“虽然我这次考试没及……”
“难道深见你真喜欢佐久早啊?”A有些不开心:“我才不信什么‘不想早恋’之类的理由,要是你喜欢我你才不会这么说!”
“saku……”ra?
没听清对方最后一个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唐突提到樱花的深见迷茫了一会儿试探着回复道:“我不喜欢哦。就算我喜欢它我也会拒绝你哦。”
“倒也没必要再强调一次吧?!很伤人啊你这家伙!”
“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从哪里来的下次啊?!你还想拒绝我第二次?!”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深见梨加急的语速都变快了:“真的不是借口!其实我觉得咱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毕竟我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你,而且我哥说我看人眼光不行,你要是打算谈恋爱我肯定要带给他看——”
“你还是别说话了,越听越觉得你在骂我。”事到如今A也没了脾气:“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哥吧。”
“好吧……”
古森:「你在哪儿?我没在教室里看到你。」
佐久早:「我在教学楼外。直接去体育馆吧。」
佐久早一边回复着信息,一边瞄着着影子的长度开始慢慢平移撤退。
本来也没什么需要他来的地方。一个不熟,一个关系不好,来这里蹲墙角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留在教室写几道作业——他该升学了。
“深见!”
佐久早停下了动作。
“怎么啦?”
“我想跟你说,你昨天的穿短裙的样子很漂亮。”
“嗯?”
可能是被深见传染,A的声音也真诚了不少:“我不懂你们理解的恋爱到底正经成什么样,但我不觉得我对你的心动是假的。既然被拒绝了,我之后也不会再凑过来给你添麻烦,你不用担心。只是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强调一件事!”
A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如洪钟:“我从初二开始!就很注意上完厕所以后要洗手的问题了!”
“?”
*
古森还是找到了佐久早,在教学楼后侧的石子路旁。
“你喜欢樱花吗?”佐久早问。
“?”古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挺喜欢的,毕竟很漂亮嘛。”
“嗯,如果没有花粉飘散出来就更好了。细菌和病毒会通过没戴口罩的人的咳嗽和喷嚏传递。”
“不可能没有花粉吧。”
“是的,所以有人因此不喜欢樱花也很正常。”佐久早道:“那些人还会喜欢别的花吧。”
“深见答应平子的告白了?”
“……没有。没人在提他们。”
“至少在我面前坦率点吧。”古森哈哈笑了起来:“你和平子吵起来的事泉田已经告诉我了。”
平子——向深见告白的A,泉田——平子的同桌B。
“……”
为什么这人到处都有朋友。
“要告白吗?”古森问:“毕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见面了。”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突然说啥呢。”
“张爱玲写的一篇文章里的句子。”
“什么意思。”
“不要光问我,自己动脑思考。”
“我又没有恋爱烦恼!”
“我也不是恋爱烦恼。”佐久早道:“我并不认为我对深见的感受可以用‘喜欢、告白’来概括形容。”
“那是什么感受?”
“尊重与敬佩。”
“?”
对一个从未了解过其所思所想之人产生的感情,关注的究竟是她本人还是自己幻想中的“她”?佐久早现在还没有答案。
可不论如何,只是怀抱着如此现实与想法却不曾努力行动的感情,绝对不会是佐久早会认为的“喜欢”。
……还是早点去体育馆多练几次接发球吧。
*
初三那年的日本关东吹奏乐比赛初中组C组,怒所获得了金奖——一枚没有获得代表晋级全国大赛资格的“废金” 。
“你疯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想当现眼包?!”
买了祝贺花束的佐久早靠在距离后台通道不远的角落准备等送给怒所领队,可人影耸动的大厅一侧,通道内吹奏部指导教师的怒吼正清晰的冲进佐久早的耳朵里。
“早就定好了深见的独奏,部门投票你也投的同意,哪怕深见晚了一个拍子!那也不是你能随便抢奏的理由!你把这整个团队当成什么了?!”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没听过的女声带着颤抖,“梨加最近状态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事!要是真让慢拍的她演奏了我们学校连没用的金牌也拿不到!我知道咱们学校没到全国的水准,但我也想拿金牌啊!”
于是老师沉默了。
“所以我讨厌竞技项目啊……”
低喃伴随着一路小跑的少女略过佐久早身侧——那是深见梨加。
“别吵啊别吵啊!我就去领了个奖怎么气氛这么怪!”小声抱怨的女孩儿进入通道后又变成了一副积极阳光的模样:“‘没有用的金牌’怎么了,那可是金牌!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谁说金牌有没有用了?!得个倒数第一我请你们吃饭的奖励都不会变!但我作为老师,比起排名,首先我更希望你们能学会做人!你技术有问题我罚你,那你今天这算怎么回事?!”指导老师的声音多了几分怒其不争:“你就让深见护着吧!除了深见谁还护着你?!她能护着你一辈子?!你自己想想你对不对得起深见!”
指导老师离开了。
沉默中,深见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没有把握好节奏。”
“……”
“初中毕业我就不玩吹奏啦,我成绩太差,未来想要上大学得好好学习才行。”
“……”
“所以我也很开心,开心独奏的压力没有了,开心本来捅出来的乱子消失了,更开心咱们还能获得金——”
“第一名只有一个,能被观众记住的只有一个。”
是另一个女生:“我想当第一名,我没有错。”
“……”
深见梨加深呼吸一口气:“抱歉。”
*
——“那你会为此痛苦难过吗?”
佐久早想到了那年游行结束后,记者问深见梨加的那个问题。
手脏了就要去洗手,身体不舒服就要被换下场。这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都还有机会回到那片场地。
可如果再也没有出场的机会了呢。
*
深见梨加也离开了。
佐久早的花到最后也没送出去,离开时通道里只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认得这个声音,上一届怒所排球队队长打完最后一次比赛时也这么哭了。
他以后会有这么哭的时候吗?
佐久早不知道。
人都是爱自己的。不是从自私自利的角度,而是从“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的角度。
因为爱自己,所以会规律作息,健康饮食;因为爱自己,所以会学习他人所长,积极内省;因为爱自己,所以会对朋友也严格要求,互相进步。
只有照顾好自己,才有余力做其他事。可在佐久早看来,一直在道歉和照顾他人的深见梨加并没有做到爱自己。在仅有的观察中,她总是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可偏偏她接触到的人都个性的很。
她会累吗?
思及此的佐久早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发给了古森。
古森:「你指什么?现在吗?我刚吃完饭,不累。」
似乎在人格中刻入“圣人”要素的家伙不会累。
那她是圣人吗?
古森:「?」
古森:「我是普通人。」
她不是圣人,那就是普通人。可普通人是会累的,普通人还会难过流眼泪,普通人还会生气不满。
佐久早突然发现自己多了好多问题。比如普通人坚持一项爱好会持续多长时间?比如普通人遇到尴尬情况该怎么做?比如普通人该如何补习自己不及格的科目成绩?比如普通人总是被人打断说话会不会不舒服?比如普通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比如该怎么鼓励普通人摆脱负面情绪?比如……
*
比如,普通人会希望在那最后一场不算圆满的演出结束后,收到来自陌生人送出的花束吗?
*
佐久早:「好好休息。」
古森:「谢谢?」
*
佐久早去了井闼山读高中,他继续选择了排球。
分班报道前来体育馆训练时,佐久早不抱希望的询问了饭纲前辈,收到了“井闼山的吹奏部仅供娱乐”的回答。
还在寻找更多能和佐久早沟通话题的饭纲趁机打趣道:“难不成佐久早你喜欢的女生也来井闼山了?她很擅长吹奏类的乐器吗?”
“我不是喜欢她。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学校。”
“啊是这样,抱歉!”
“?”佐久早:“为什么道歉。”
“没、没什么……”
佐久早:“我只是有点——”在意。
话刚说出口佐久早就陷入了沉思。
在意什么?如果在意这个人为什么不直接点名道姓的询问。那是在意这个社团?更不可能。
佐久早改口道:“只是碰碰运气。”
——只是碰碰运气。
“好痛好痛好痛!由夏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虫子进眼睛里了!”
——只是,想想而已。
“你傻啊!你那是美瞳滑片了!赶紧去洗把手把它摘了!”
——只是,想说几句话。
“可是我不知道哪有洗手的地方啊!以及我需要镜子!”
“你当我知道这些玩意儿在哪?!”
“在东楼。”佐久早道,“旁边这栋楼就是东楼,一楼的厕所有镜子。你们洗完可以直接从二楼长廊走到前面的体育馆三馆参加迎新大会。”
火急火燎的由夏仿佛看到了救星:“谢谢学长!”
“?”佐久早:“我不是——”
“谢谢学长!”泪流满面的深见梨加闭眼向着无人的空地猛地鞠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没事。”
栗色的短发,清爽的刘海,彩色的小卡子。
佐久早认真的看着深见梨加脸颊一侧的樱花发卡:“去吧。”
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小跑的背影逐渐远去,佐久早再次得到结论。
——被打断说话,果然很不爽。
但是:「说上话了。」
古森:「什么?」
佐久早:「深见也考来井闼山了。」
古森:「?!!!」
古森:「有去要联系方式吗!」
佐久早:「没有。她很急,不方便打扰。」
古森:「机会难得哦,错过这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说上话了。」
佐久早:「没关系。至少等到她看得见我的时候再去问好。」
古森:「圣臣,好肉麻。」
佐久早:「这是礼貌。」
*
佐久早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春天到夏天,基础太差的深见梨加每天卡点往返于学校和补习班;夏天到秋天,两个人的视线从未相交;秋天到冬天,深见梨加的头发长了一段又一段。
为什么是一段又一段,据前线记者古森主动汇报,深见梨加为了省三十块钱的剪头发钱,自己在家里搞了一个“层次头”。
兜兜转转第二年。
三月。
“咱们学校的排球队貌似挺厉害的,还有帅哥。要去看看吗?”
“嗯——虽然有点好奇,但果然还是不了。”深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些打排球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呀。”
“我不懂排球,但是我懂帅哥!”同行的人有些可惜:“尤其是10号!绝对是你会喜欢的类型!错过这村没这店!你要感兴趣我还能帮你要联系方式!”
“没、没那么夸张吧……有缘分的话,总会遇到的。”深见笑的苦哈哈:“但我现在真不感兴趣。”
走在两个人后面的10号队员佐久早:“……”
四月。
由夏:“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的排球部又赢了个比赛。”
深见:“什么比赛呀。”
由夏:“校内洁癖大王比赛!是不是一听就感觉好麻烦哈哈哈!”
佐久早:“?”
五月。
由夏:“你知道吗,咱们学校的排球部的主攻手发球会杀人啊!”
深见:“?!真的吗!是已经出现意外事故了吗!是要在井闼山上演排球王子或者黑子的排球吗?!”
由夏:“说的不就是吗!我们以后还是离排球部远点吧。”
佐久早:“?”
六月。
“谣言真可怕。”佐久早总结道:“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听众更可怕。”
本来就不常和佐久早顺路的深见,在由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传言的灌输下,几乎不会再踏足排球部经常活动的空间范围了。
古森无奈:“还是不觉得自己喜欢深见?”
“嗯。”佐久早道:“但最近也逐渐习惯这种模式了。”
古森:“这只是单纯的偷窥狂而已吧。”
佐久早:“没有你说的那么难听。”
古森:“你看你这不是也没否认吗!”
佐久早:“……”
“但真亏你能坚持这么久。”
“?”佐久早有些疑惑:“我坚持什么了?”
“关注深见同学这件事。”
“因为我什么都没做。”佐久早道:“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了解,只是眼睛看着而已。很轻松,毫无效率。是个人都能做到。”
“才不是啊!”
不是吗?
佐久早沉默的喝了口水。
IH。
暑假。
太阳东升西落,初秋小雨微凉,打断了一场又一场的梦。
只是恰巧在同一个初中,只是视线不曾相交过的同学。
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止有恋爱,它应该有更复杂、更多样、更生动的情绪。但唐突出现在对方的世界里不会产生小说般美丽的邂逅,那只会是种打扰。
摊开的语文课本里夹着他初中做的纸质书签,即使爱护的很好,四角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毛边。“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八个字的黑色笔墨更是早已没了当年的鲜艳。
佐久早突然很想和深见梨加说说话。
他斟酌着拿起黑色碳素笔。
描完这一遍就去。
可是快要上课了。
那就下个课间再去。
可是开口第一句又该说什么。
你好?——不行,太刻板僵硬会让她紧张。
自我介绍?——会不会太正式了。
我想跟你做朋友?——被深见曲解了意思怎么办。
门口的骚乱让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他撞进了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里。
是深见梨加。
佐久早感觉有些恍惚。
这是在做梦吗?应该不是,毕竟现在他的确坐在教室的位置上。
可如果不是梦,那他又是为什么能在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和她视线相交。
少女的眼中满是欣喜,这又让佐久早想到了很久前读过的那首散文。
“找到了找到了。”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小樱花!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呀!”
没有别的话可说。
“小樱花呀。”
惟有轻轻地说一声:
“我命中注定的勇者,小樱花!”
——你也在这里。
“哪里好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这样。”——对不起这里玩了一个烂梗。
*
吹奏部相关全靠百度百科和动漫;小号是有认识的人练过,问了问他。
*
我笃定佐久早是个文科生(确信)。但我们文科生啊,只能说,矫情和文艺真的只有一线之隔(可恶)(闭眼)(嘴叼玫瑰)(睁眼)(被刺刺到)(扔下玫瑰)(匆匆退下)。
*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做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1944年)《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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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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