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爸爸”是安柏自己喊的,他把安盛岩当成了爸爸,安盛岩也就这么当了他的爸爸很多年,如今安柏带着点嘲讽的一句“你又不是我爸爸”就这么轻飘飘说出来,无疑是在安盛岩坚若磐石却只对他柔软的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但安盛岩不会跟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斗嘴斗气,也不会浪费时间重复说教。
不听话就直接上手,他走进浴室取来吹风机,一把按进床头插座,按下开关,嗡嗡的吹气声像房子里进了无数只蜜蜂。
安盛岩单腿着地,另一边膝盖撑在床上,长臂一提,便将安柏整个人拎了起来,又将他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安柏还带有几分湿润的发丝被风吹乱。
虽说力量悬殊,但安柏会这么轻易被控制住才怪,他立马挥手蹬腿,蚂蚱一般要蹦出去。
安盛岩单手扣住他的后脖颈,将这只不听话的狗崽子牢牢按住。
打蛇打七寸,提狗捏脖子。安柏本就怕痒,一下被抓住最脆弱的部位,立马像只小狗从嗓子里闷出哼唧声,声音轻得像小狗毛茸茸的毛发,又像粉嫩的小爪子抓人。
安盛岩的手像过电一般,不自觉就松了下劲。
就这么一秒钟的空隙,安柏抓住机会扑腾一转身,面向安盛岩,保护住了自己敏感的后颈,刚被按住的地方红了,手掌的温度挥之不去。
没开灯的房间,半开的床帘只挡住一半月光,莹莹的光亮足以照射出房内人的轮廓身形,却显不出脸庞的颜色,这方空间像有水雾在发散,惹得人体温逐步爬升,粉色从安柏的脖颈向上蔓延。
两双眼睛在昏暗里对视对峙,一方瞳孔清澈透亮,带着点不甘的水汽,另一双黑眸则深不见底。
安柏的演技获得很多夸赞,尤其是这双眼睛感染力极强,脆弱、倔强、深情、喜爱、崇拜都能准确无误的诠释出来,会让人误以为这双眸子里露出的情绪和感情只对自己这样。
这些安盛岩都从这两只漂亮的瞳仁里体会过,这些原本都是只属于他的,安盛岩先一步转开视线,微侧过脸,随手拨弄两下安柏的头发,关闭吹风机。
房间唯一的声源消失,便只剩下了一室宁静。
不吹就不吹了,头发干的湿的又有什么关系,安柏从小被自己保护得太好太任性了,吃点教训和苦头也好,他就不该管那么多。
安盛岩身体向后退开,不想手臂却被抓住了。
躺在身下的安柏拽住他,头连带着肩颈及上身半抬起,拉近与他的距离,盯着他,用含着挑衅的口吻叫他:“叔叔。”
比起叫自己“爸爸”,安盛岩更怕听安柏叫自己“叔叔”。
凭借出色的个人素质和管理能力,临时接手的安盛岩只用很短的时间便稳定了局势,并且让安氏重新步入正轨,但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小安柏还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刚出事那段时间,由于重伤,安柏一度不能走路,医生和专业人员给他进行复建,安盛岩也一有时间就带安柏练习走路。
他把安柏抱到别墅庭院,草地的草全重换了,换成有如厚厚一层地毯的柔软草丛,摔倒在上面也不会痛和扎人,可安柏仍是害怕走路,感觉到安盛岩要将他从怀中放下,他就紧紧抱住安盛岩不肯松手,眼泪把他的衣领浸湿浸透。
试了很多遍连放下都放不下,更别说练走路了,安盛岩明明不是心软的人,可安柏一哭他就狠不下心来,康复迟迟没有进展。
安麒远出事后,父亲安文峰一病不起,安盛岩的母亲对丈夫感情很深,一直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安文峰,但也常会去看望儿子和安柏。
看着安柏揪着自己儿子大哭,褪去校服穿上西装,短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儿子心疼又无措的样子,安母于心不忍,担心儿子太累,也不放心他能不能照顾好小孩,安母提出将安柏接去她那里,但是安盛岩不想让母亲太过分心操劳,宽慰母亲说自己可以。
“我会教他重新走路,学会说话。”安盛岩笃定地说。
安母知道自己孩子的性格,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他毕竟年轻,没有经验,她告诉安盛岩:“小鸟要学会飞翔,最重要的是学会放手。”
安盛岩便按照母亲教的,不管小安柏哭得多么伤心多么惨烈,都坚决地掰开他的小手,将他放到草地上,然后退出几步的距离,朝他伸出双臂,对他说:“要爸爸抱的话就自己走过来。”
起初安柏就是哭,仰着头冲着天大哭,哭得气都要接不上,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安盛岩更是心如刀割,但他还是忍住了,只一遍一遍地告诉安柏:“不要怕,你可以,你自己走过来。”
小孩哭闹发脾气都是大人惯的,其实小孩子的脑袋瓜最聪明,最知道怎么拿捏大人,安盛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再怎么哭闹也没用,安柏只好吸吸鼻子,一抽一噎地照做。
刚开始只能爬,就像七八个月大的小小孩那样在地上爬,三岁多的孩子手脚不会用,总是摔跤,有时还是脸着地,草屑泥土沾到脸颊上。
小安柏骨子里十分好强,重大变故后因为缺乏安全感,对安盛岩过分依赖,一旦明确安盛岩的态度,他便只能靠自己了。
摔倒了就原地爬起来,摔痛了就扁扁嘴,泪珠子到眼眶边了也忍住不落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倔强的努力驯服四肢,爬起来,站起来,再迈出左腿、右腿,走一步、两步、很多步。
安盛岩就这样看着小小的人儿一步步朝自己迈步,走向自己,那种欣慰激动的感觉,真像是自己的孩子。
安柏重新学会了走路,还能跑能跳了,但失语更多的是心理问题,这个比学走路要困难得多。
请心里医生、做专门训练都没多大的效果,安柏能叫出“爸爸”“我要吃”“好的”此类简短的词语,却始终讲不出连贯的话。
眼看安柏快要到上学的年纪,安盛岩有些急了,他抽出很多时间陪伴安柏,他不是话多的人,却每天不厌其烦地跟安柏说大段大段的话,教他拼音,给他讲故事。
安盛岩还专门去请教了语言老师,让安柏的小手摸自己的喉咙,感受发音的震动,鼓励他开口,即使再累,也会给安柏念绘本或者童话书哄睡。
可安柏总舍不得睡觉,小手会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安盛岩的手臂,一双在黑暗里聚光的眼睛直直盯着安盛岩,生怕睡着了他就走了。
他太孤单太缺乏安全感,眼神总是怯怯的,但把对安盛岩的依赖表达的真真切切,如果没有安柏,安盛岩不会认识到自己竟是如此有耐心又重感情的一个人。
讲完故事书,他将书轻放到床头,关掉灯,用宽大温厚的手掌一遍遍抚摸毛茸茸的脑袋,用从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温柔哄慰的语气跟安柏说:“睡觉吧,小柏,晚安,我会陪着你。”
得到这样的承诺,小安柏才会安心地进入梦乡,有安盛岩在,那些可怕的噩梦便不会侵扰。
就这样安柏慢慢学会了说话。
两个人就以这样的相处模式一直到安柏慢慢长大。
又要忙事业又要养小孩,安盛岩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再拖就要拖到30岁去了,他不急,周围的人替他着急,就连父母亲也着急了。
安盛岩真的无所谓,可眼看着父亲和母亲年纪越来越大,都真心想要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在一次母亲给他介绍对象时,瞥见那女人的照片,安盛岩头一次松了口同意见面。
安盛岩身边怎么可能缺爱慕他的人,从校园时代就有许多女孩喜欢他,工作后更多,主动追求或他人拉线的数不胜数,他之前是真没这个心思,现在也没多想,但可能是年龄到了,安柏也大了,也许可以考虑下。
但确实没遇上有感觉的,这次是因为看到母亲给他看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十分温柔,不接触也觉得会是个好女人。
见到本人感觉也差不多,对方家庭背景工作学历之类的安盛岩并不在意,只看人脾气好不好,能不能年纪轻轻接受当一个十几岁男孩的妈妈?
问出这句时,女人稍愣了下,安盛岩在照顾已故大哥的孩子这一情况她已经了解,却没料到他俩还什么都没说,安盛岩直接就问了这个。
安盛岩唯一的条件就是对安柏好,能像自己一样把安柏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女人只一怔愣,随即便温柔点头:“我能接受,我会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好好照顾他的。”
一句承诺的事,有什么难的。
这个名叫郑慧的女人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家的女儿,也不是商场女强人,但家庭教育工作都不错,还辅修过心理学,工作稳定有空闲时间,非常适合作为妻子。
于是安盛岩带郑慧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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