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无数个明天。
进入回忆的洋流，意识化成音阶回忆化成音符，他看到的未来里没有一个自己会与Floyd相见。以及其他“Jade”的曾经.......有些没能躲过海中风暴死在了断壁残垣上、还有的因过分使用魔法而陷入无法逆转的惨剧，这些“Jade”的故事里无一不再与命运抗争，纯粹的个体换来的微小努力最终得到的只是永恒的缄默。
在回忆的海中他听到了Floyd的声音。
○○○○○
他们自诞生起就是形影不离的双生子，一切都是命运的使然，巧妙且合理。
成长至七岁时家族为庆祝两位从“兄弟战争”存活下来的小人鱼的诞生日大办宴席，他们是通过家族筛选的优胜者。赴宴的宾客无一不在赞叹他们的聪慧可爱机灵乖巧。当然了，没有一个人能分辨谁是Floyd和Jade。
“乖巧听话不闹事的是Jade，总喜欢调皮捣蛋的是Floyd。”大家都是这么分辨他们的，就连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Jade是听话的孩子，Floyd是爱闹腾的孩子。
长辈们津津乐道，直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气若游丝地说；“不是的，Jade也没那么乖巧，前些天我明明看到他用叉子砸了一个孩子的眼睛....他的表情完全跟Floyd没什么两样......。”
“上帝啊......是你看错了吧。Jade可是个乖孩子，怎么会是他做的呢？”
对呀，现在那个在窗边看书的孩子，看起来多温顺？他怎么会去砸别人的眼睛呢。
谁也不知道，Jade和Floyd在五岁生日当天玩了一个游戏。他们互相扮演对方，谁骗到的人多谁就是赢家。
他们沉浸在只属于彼此的游戏里，乐此不疲。当晚，leech家的两只小人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围在礼物堆旁，虾兵蟹将们急得找遍了家族管辖片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Jade！”Floyd独自来到深水区的岩洞里，Jade显然在那很久了。他激动地扑倒Jade一个不小心手中的绿松石掉在地面，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他背着虾兵蟹将的看守从家里跑了出来，Jade比他提前一些到达。为的就是看看传闻中能许愿的绿松石，形状与他们耳朵上佩戴的耳坠相似。Floyd把墨绿色的石头看了个底朝天都看不出什么名堂，难道他们被骗了吗？
“这可不行！那可是我跟Gillian打赌换来的！”Floyd抓着石头哇哇大叫。
“我来试试看新学的魔法。”Jade面色凝重地抽出一根简易魔杖，他用稚嫩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咒语。
Un Pochino D’Oro
石头没有任何变化，可以确定的是Floyd确实被Gillian骗了。这只是块好看的石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它看起来还挺漂亮的，我还是将它收起来吧，以后还能在炼金课上用到呢.....”Jade不知道又动了什么歪点子，总之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绿石头总算找到主人了，可喜可贺。
第二天在珊瑚之海基础学校炼金术入门课堂上，Jade把绿松石扔进坩埚里，坩埚咕嘟咕嘟地冒着浅绿色泡泡。用魔杖施了一个“点石成金”后烟雾散去，石头依旧坚硬无比，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他出神地盯着坩埚，周围的人鱼离开了也没发觉，直到窗边传来Floyd的声音.....他在用手敲窗户，发出清脆的叩叩声。“Floyd？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和妈妈去陆地了吗？” Jade说话的声音有些不着调，也许是他太惊讶了，只是他本人甚至都没顾及自己的小小异常。
Floyd发觉了Jade情绪的不对劲，他向来很能察觉到Jade的状态毕竟那是他的习惯，他急忙拉开碍事的窗，钻进炼金术教室他一脸担心地抚摸着Jade的脸，声音软软的好像棉花糖：“Jade，你不高兴了对不对？”那双与Jade镜面对调一样的眼睛里注视的全部都是Jade，没有其他人鱼。
他覆盖上Floyd的手以示安慰。说他没事。
“那我们一起去陆地吧！妈妈的车队现在还在路上，我们快一点就可以了!”他一把抓过Jade的手冲出昏暗的炼金教室，他们越过一切障碍一路畅通无阻，就连身后被打翻的物件都没来得及注意。Jade的眼中除了面前那个牵着他手的孩子再没别人，始终如一。
那一天，他们欢笑声音回荡在海水里，Jade不禁想会不会连梦里都是甜的呢？
这样的感情此时他还难以理解，他甚至无法将这份情感解释为“爱”。
他们最终还是赶上了车队，第一次吃临时变身药Jade适应就花了很长时间，而Floyd则因过于兴奋地使用“腿”反而把尾鳍摔折了。可怜的Floyd只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Jade在一旁哈哈大笑好久才上前扶着他走。他们难得地斗起了嘴，一唱一和的。虽是在斗嘴吵架却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意思，吵着吵着就对视而笑起来，好不快活。
夜晚，他们一行人选择在斯莫德市的旅馆休息隔天就回珊瑚之海，人类的世界即便是夜晚也热闹非凡，Floyd趴在窗边看得出神。楼下在摆晚市商贩支起小房子售卖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窗边放置的盆栽散发着奇怪的气味，Jade说那植物叫月见草。
身后的被褥在悄悄蠕动，Floyd侧身去看是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脑袋的Jade，他一脸神秘地伸出手，他们使用了短期变身药后身体都变成了人类的模样Floyd仍对Jade伸出的白花花的手掌感到不适应。
在他小小的掌心里躺着的是那颗没用的石头，它现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Jade扔进坩埚里的绿松石，就在他们都以为这颗石头除了摆设毫无用处的时候，它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也许真的可以对“它”许愿.....。但是他们要许什么愿呢？Floyd疑惑地看着Jade对方似乎也很苦恼，所以才决定分享给Floyd。
Floyd抓住Jade的手，与人鱼的身体不同，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会传来微弱的体温，仔细感受还能听到Jade有节奏的心跳声。他的喉咙有些干涩，该做点什么好呢？
“我没有什么愿望......而且我觉得你也一样。”Floyd盯着Jade的脸说。
他的好搭档，好伙伴。平日里装模作样的神态在自己面前剥得一干二净，Jade就应该是这样。他继续说：“我希望能和Jade永远在一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暖洋洋的。
Jade总是不会给他讨厌的反应，他紧紧握着Floyd的手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希望和Floyd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小小的愿望会长成参天大树吗？此时他们还不得而知。
第二天他们在与一众出行的珊瑚之海孩子们合影，走得匆匆甚至没等照片冲洗就离开了.....。摄影师将影像交给市政厅，市政厅专职记者将那些照片放进人类与人鱼友好交流报刊栏目。
○○○○○
Jade与Floyd健康成长着，也是在十四岁的万圣节那天出现了变故。
那天，母亲嘱咐了他们要好好地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可他们仍是偷偷游走了，从炼金术老师那里偷来了隐身药水两只小人鱼轻而易举地躲过了leech家的守卫，悄悄地击碎了浮冰两人趴在冰块上看着对岸的一切。
远处的岛屿在放烟火，道路上摆满了南瓜灯，仔细闻还能闻到菜肴的香气，人类扮作恶鬼去讨要糖果，这些在绘本里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一一展现在他与Floyd的眼中。
“Jade，快看！是烟火！”他顺着Floyd指的方向看去。
一阵短暂的响声，随即是震耳的轰鸣，噼里啪啦的火花在苍穹散开，那样的光亮照亮了黑暗笼罩的夜。书本上记载的烟火是人类使用烟火药以及硫磺木炭制成的极具污染性物质，在见到实物前Jade对这样的产物嗤之以鼻。
实在是太引人注目，无法挪开视线....Jade得体的教养使得他绝对不会提起这件极其失礼的事。眩目的烟火并没有过多地夺走他的视线，而是被近旁笑容灿烂的人鱼吸引.......。
他开始厌烦吵闹的烟火，以至于他只能听见砰砰砰的响声，那响声好像能击穿心脏似的....。
Floyd背着烟火对他说以后他们还要一起看这样的烟火，要永远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原来，不是烟火吵闹，而是他的心。
胸口在发热....。去查看却什么伤也没有，他带着疑惑的心情靠近Floyd想要确认更多的异常。他注视着Floyd对方也同样投来目光。
绚丽的烟火转瞬即逝，世界终归平静，人类世界、大海依旧是风平浪静无风无浪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盛大烟火的背后是长久的沉寂的空虚。如果能持续得久一些就好了，再久一些......。
“Floyd.....过几年我们就能去到陆地上了。”你期待吗？jade没有说下去，而是转头这样看着对方。
“Jade呢？你怎么想？”Floyd停在他身边，像停摆的钟安静地回到本位。
他淡淡的微笑，牵起Floyd的手；“我很好奇陆地上的山岳是怎样的景色，我们虽然短暂地去过陆地，却从没去过有山的地方，所以我很好奇.......”他眨了眨眼，双眸闪闪发光的。“如果你能陪我一起去，我会更高兴。”他在水面上转动，好像想象到那样的场景似的，看起来十分开心。
“唔.....海里的山也没什么有趣的看情况吧....。”
“好”
他们一同扎进水里消失在黑暗中，往更深的水流而去，谁也不会知道有两位小人鱼悄然造访水面观赏了人类世界的灿烂烟火，谁也不会知道。
返程的途中他们再次喝下了隐身药水，意外的是路上没有一条鱼，即使是冬天珊瑚之海周边的海域也极为活跃，鱼群都习惯歇居寒冷，人鱼如此在他们周边的鱼群也如此。水平过于平静以至于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
不至于一条鱼也没有。
Floyd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他们也许走入了亡灵的世界，虽然这是极小的概率。在万圣节当日出游的人鱼被亡灵带走的传说，谁也没想到是真的。Jade抽出提前准备的简易木制魔杖，他们没有专门配备的魔法石作为魔法导体媒介，魔杖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小段时间。
“Jade，还记得怎么用击退咒吧。”
“当然。”
缓慢向他们靠近的灵体在即将接近时就被强有力的光束撕裂。消逝前发出的巨大啸鸣引来了更多“生物”的注意。无需多言就能够了解对方的意图，在新一波灵体扑过来时他们同一时间分开，Jade展开控制魔法，Floyd迅速发动击退咒。整群灵体被紧紧束缚接受着飓风的洗礼，没一会儿就尽数消散了。
“Floyd。你受伤了。”Jade尽快展开治愈魔法，他如今只能施展低阶段治愈咒，只能在最大限度内尽可能治愈Floyd的伤口。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又是新一波灵体，只得握紧木杖一遍遍地施展攻击咒。越发与灵体对峙身边的水流就越寒冷，未成年的人鱼高强度使用魔法还是过于勉强，很快他们便力不从心。Jade的腹部受击流出了赤红的鲜血，即使是幼小的人鱼也知道在深海中流下鲜血无异于自曝行踪，Floyd的脸色苍白他的手拧成了拳头，一拳打在旁边的岩石上。
Jade很快就做了止血处理，但血的味道一旦出现就很容易招惹一些其他东西。
“我们要赶紧找到出去的路，Jade。”Floyd将Jade背在身上，Jade用木杖召唤了光魔咒。他们循着光前行，一路上Floyd没说话。
“Floyd？”
“我在听。”
“我们会走出去的。”Jade还是一如往常耐心地舒缓Floyd的情绪。
万圣节的珊瑚之海游荡的亡魂飘在他们身边，却又惧怕着魔法形成的光芒不敢靠近。他们在亡灵之境游行，不知道前行了多久，路过一次又一次标记点，偶尔Floyd会钻进岩洞里躲避亡灵群，Jade靠在岩洞上好像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些似的。亡灵造成的伤害与普通魔法不一样，患处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远方传来鲸歌，凄厉悲凉犹如婴孩的啼哭。传说中在万圣节开启的亡魂之门迷路的人鱼会听见鲸歌，那并非救命稻草而是守候许久的猛兽。Jade拍了拍Floyd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担心，只是这样的心理安慰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们心知肚明。
“Jade，你还有能游得更远的力气，待会你往杂鱼少一点的地方去，游得越远越好.....。”Floyd难得地露出害怕的情绪。
Jade抽出木杖，一点点补完残缺的隐身魔法。想不到自己平日里偶尔感兴趣收集的咒语竟然在这一天全部派上用场。
“Floyd，没事的。我还有一个杀手锏.....你.....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到妈妈身边的。”他还准备着一个没有使用过的魔咒，那是他偷偷翻炼金术老师的书房偶然间翻到的咒语。那是一个透支自身所有生命形成抵御屏障的咒语，坚韧无比的屏障以血肉之躯组成。
Jade趴在Floyd背上好像快要睡着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轻....。
“Floyd？你在发抖，不要哭。”Jade抹去他的眼泪，他看不见Floyd的表情但也知道对方一定非常难过。“不会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我们从来不会失败的。”就像他们曾经为了成为活下来的“Leech”一起战胜同血同源的亲生兄弟一样。Floyd和jade，可以是任何活下来的孩子的名字。
“我用了那个魔咒，记得要赶紧游走，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Jade的声音越来越轻，就连维持隐身魔法的魔力也越来越微弱。
Floyd握着手中的木杖，施展了一个又一个恢复魔咒，但那都无法治愈Jade身上的伤口。他们还没有系统学习过魔法，能在亡灵的围剿中逃脱已经算很好了，换作是谁都会这么想。
『你想救他吗？』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硕大的羊头人身的生物出现在岩洞前，『羊』出现后连鲸歌都停止了，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究竟是怎么回事？Floyd捉紧手中的木杖时刻准备好反击的姿态，『羊』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什么时候靠近他们的，他与Jade竟然都没察觉，Floyd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喧嚣着明示他这个能在水里来去自如的羊头家伙不是活物。
“滚开。”Floyd恶狠狠地瞪着『羊』将昏迷的Jade往身后带。从直觉就能知道『羊』的来意不善。
“你不想救他？”羊头人第二次问了Floyd同样的问题。“进入亡灵之境的人鱼，极少能坚持这么久，你们很棒。”它双目无神的眼睛看不出一丝笑意，语气却像安抚幼童的年长者，听起来是这么温柔和善。
“他很快就会死。而我能救他。”羊头人边说话边用手背拍起手，看起来诡异极了。
“代价是什么？”
羊头人停下拍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发出噗呲的笑声。
“真爽快，我们喜欢你的直爽。”羊头人继续说着“我们希望你和你的兄弟，成为我们的“家人”，成为我们的代行者。”它把手居于胸前做了一个绅士的拘礼。
“你们有着难得一见的链接，无论是灵魂还是魔力都十分匹配。”羊头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融入我们，成为羊群的一部分。”
它看着明显抗拒的Floyd，抬起手一股巨大的魔力凝聚成利刃刺进Jade的伤口使他面色更加惨白发出痛苦的悲鸣，羊头人见了血笑得更疯狂；“快决定吧，你的兄弟可等不了多久.......”
Jade抓住Floyd的手，他已经说不出哪怕一个字，仍在尽力阻止Floyd与『羊』的交易。
“好。但是你绝对不能伤害Jade。”
羊头人的魔法果然管用，Jade很快就恢复如初。Floyd着急地检查Jade身上的异样确认没有什么遗留恶性魔咒才放下心来。
“Floyd，我们会等到你们完全成为完美的代行者的那天，届时不要忘了你的承诺。”羊头人渐渐在水里消失了，周边的环境也慢慢变回原本的海域，他们暂时得以脱险了。
Jade什么也没说，只是返回家的路上一直紧紧抓住Floyd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那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改变了他们的未来。
????
Jade在回忆之海醒来，手中的鲟鱼鳞片闪闪发亮。很快浪潮开始汹涌，带着他驶向另一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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