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织成一道朦胧的水幕,将伞下的狭小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秦舒和朱惜并肩走着,手臂偶尔因为步伐的晃动而轻轻相触。那触感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气,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秦舒能清晰地闻到朱惜身上那被雨水冲刷后愈发清晰的薄荷信息素,不再带有攻击性或哀求,只是一种干净的、带着凉意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其中。这味道不再让她感到排斥,反而奇异地抚平了她方才激动的情绪。
朱惜则全身僵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努力将伞倾向秦舒,自己的右肩彻底暴露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外套滑落,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左臂那偶尔传来的、细微的碰触上,集中在鼻尖那缕挥之不去的、被雨水氤氲开的清甜玫瑰余韵上——那是秦舒真实的味道,即使贴着阻隔贴,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也隐约可闻。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不敢说话,不敢转头,甚至不敢太大动作地呼吸,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而珍贵的平衡。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张力。
走到公寓楼下,朱惜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准备像以前一样目送秦舒进去。
秦舒却也没有立刻动。她站在台阶上,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朱惜那湿透的右肩和头发上,眉头蹙了一下。
“……上去擦一下吧。”她的声音依旧有些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内容却让朱惜猛地睁大了眼睛。
上……上去?
去秦舒的家?
朱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呆立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秦舒。
秦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想感冒然后赖上我吗?伞还你!”她作势要把伞塞回给朱惜,自己转身就要走。
“不不不!我……我上去!”朱惜这才反应过来,巨大的惊喜砸得她头晕目眩,手忙脚乱地接过伞,语无伦次,“谢谢!我……我就擦一下!马上就走!”
秦舒没再理她,拿出钥匙开了单元门,率先走了进去。
朱惜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踏入什么神圣的领地,紧张又虔诚地跟了进去。
楼道里温暖而干燥,带着老房子特有的气息。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脚步声在安静的楼梯间回响。
走到门口,秦舒开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利落地打开了门。
“进来吧。”她率先走进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温暖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个不算大却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小窝。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好闻的香薰味道,和秦舒身上那缕玫瑰香如出一辙。
朱惜站在门口,看着门口那双孤零零的女士拖鞋,有些手足无措,不敢贸然踏入。
秦舒从鞋柜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双崭新的看起来是给客人准备的拖鞋,随意丢在她面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穿这个。浴室在那边,毛巾在架子上,自己拿新的。”
说完,她便不再管朱惜,自顾自地脱下大衣挂好,然后抱着那个保温袋走进了厨房,仿佛只是收留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朱惜小心翼翼地换上那双拖鞋尺寸意外的合适,亦步亦趋地走进来,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这个充满秦舒生活气息的空间。书架上堆满了教学参考书和班级相册,沙发上扔着一个可爱的胡萝卜抱枕,窗台上养着几盆绿植,生机勃勃。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茶几上。
那里放着一个马克杯。杯柄设计成了可爱的猫爪形状,杯身上印着一个略显幼稚却眼神犀利的黑发剑客图案——那是她高中时期疯狂迷恋的一部冷门热血动漫的女主角,她甚至买过这个角色的等比例抱枕,后来因为分化后觉得太幼稚塞进了箱底。
朱惜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巧合吗?秦舒也喜欢这个角色?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着秦舒的指示走进浴室。用新毛巾擦着头发时,她的目光又被洗手台角落的牙刷杯吸引——同样是那个动漫的风格,印着另一个配角Q版头像。
她的呼吸微微屏住。
她不敢多看,浴室很小,但很干净,散发着和客厅一样的淡淡清香。毛巾架上果然挂着几条干净的新毛巾。她拿了一条,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和湿透的肩膀。
擦完后,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又傻气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出浴室。
走出浴室,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视。
挂在厨房挂钩上的围裙,边角绣着一个细小的、同样是那部动漫里的武器图腾。冰箱贴上,混在一堆普通磁贴里,有几个是那个动漫的周边限定款。甚至……她瞥见阳台晾衣架上,夹着一双袜子,袜口也带着那个动漫logo……
不是一件,不是巧合。
是渗透在这个空间角角落落的、无处不在的痕迹。
全都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甚至现在看到依旧会觉得心头一热的东西。
秦舒……她明明总是表现得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屑一顾,以前还总吐槽她看动漫幼稚……
为什么……她的家里,会用满了这些?
一个荒谬又让人心尖发颤的猜想,如同破土的春笋,疯狂地在她脑海里滋生。
秦舒正站在厨房的小吧台边,背对着她,似乎正在加热那份番茄牛腩汤。空气中弥漫开令人食欲大动的香气。
“那个……谢谢……我,我擦好了,就不打扰你了……”朱惜站在客厅中央,小声说道,准备离开。能进来避雨擦干,她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更多。
秦舒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声音闷闷地传来:“汤热多了,我喝不完。”
朱惜愣住。
秦舒似乎有些不耐烦,转过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砰”地一声放在吧台上,眼神飘向别处,语气硬邦邦的:“浪费可耻。坐下,喝完再走。”
朱惜看着她那副明明是想留人却偏要装作不耐烦的别扭模样,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涌上无尽的暖意。
她没有再推辞,乖乖地走到吧台边,在高脚凳上坐下,双手捧起那碗温暖的汤。
汤的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掌心,一直暖到了心里。
朱惜低下头,用力喝了一大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灼烧到她的心脏。
她不敢问。
她怕一问,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般的温馨时刻,就会瞬间破裂。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控制不住那疯狂滋长的念头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酸楚与悸动。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有一个人,用这样一种沉默而固执的方式,悄悄靠近着她的世界,甚至将她喜欢过的痕迹,融入了自己生活的每一天。
这是源自内心深处、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喜欢。
朱惜偷偷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秦舒。
她也捧着一碗汤,小口喝着,灯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尖锐的防备。
这一刻的秦舒,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火辣和冷漠,显露出一种难得的、柔软的宁静。
朱惜看得有些痴了。
秦舒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正好撞进朱惜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里。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看什么看!快喝!”她凶巴巴地催促,试图用怒气掩盖慌乱。
“哦……哦!”朱惜连忙低头,猛喝了一大口,差点呛到。
秦舒看着她那副笨拙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一碗汤很快见底。
朱惜放下碗,真心实意地说:“身体暖和起来了……谢谢你,舒。”
秦舒没接话,只是收走了空碗,放到水槽里,背对着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那三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心疼?
朱惜的心猛地一颤。她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都过去了。……是挺难的,但……也学到了很多。”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学会了怎么保护想保护的人,也……学会了怎么做饭。”
最后一句,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邀功。
秦舒洗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伤口,不需要反复撕开。有些经历,知道不易,便已足够。
她关上水龙头,擦干手,转过身,看着依旧乖乖坐在凳子上的朱惜。
雨似乎小了一些,淅淅沥沥,像是温柔的背景音。
“时间不早了,”秦舒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但少了之前的尖锐,“你该走了。”
“好。”朱惜立刻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今晚已经得到了太多,不敢再贪心。
她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湿鞋子。
秦舒跟过来,站在门内。
朱惜打开门,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雨丝吹了进来。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内光影下的秦舒,看着这个用她喜欢的事物装满家的女孩,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更加沉重也更加真挚的承诺:“舒,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做了很多错事,伤透了你的心。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请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开始,用我自己的方式,对你好。”
她的眼神真挚而灼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秦舒似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身体僵了一下,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掩去其中可能泄露的情绪,只是低声道:“……路上小心。”
这几乎等于默认!
朱惜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亮!她用力点头:“嗯!我会的!你……你早点休息!”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梯,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秦舒站在门口,听着楼下传来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许久没有动。
她缓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抬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个笨蛋……她是不是发现了?
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幼稚?很可笑?
可是……那些东西,用久了,就好像真的能带来一点虚幻的温暖和靠近。
她只是……太想她了。
窗外,雨声渐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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