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运车在最后一段平坦的水泥路头停下,司机探头观察了会儿前面的路况,忍不住唏嘘一阵,随后扭过身朝车上唯二的客人说:“到了,就这儿下车吧,前面开不进去,你们看是找人接你们还是自己借一辆小车。不过我看别人够呛能借给你们。”
坐在车后座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客运车里的味道难闻,他试图把窗户打开,但玻璃卡进了生锈的滑轨里,掰了几下都掰不动,干脆放弃,然后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捏捏酸痛的腰,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崭新的烟,走到驾驶座旁,塞给司机。
“多谢师傅,辛苦你跑这一趟,这个你拿着。”
这种烟可是个牌子,不便宜,司机看了眼就笑了,临时出车的怨念也消散开,对着他们也有了笑脸,说:“没事儿,你们啥时候走?也可以联系我来接你们。”
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背好包,和司机道谢后下了车,男人和司机客套几句也跟着下了车。
客运车驶离,轮胎扬起地上的灰尘和碎石,漫天飞舞,扬长而去。
男人被灰尘糊了眼,用手搓了几下。
现在正直正午,明明还没到夏天,但这里绿植少灰尘多,头顶的太阳辣得刺眼,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男人眺望着前面的路,那是客运车怎么也不肯开的一段路,泥泞、坑坑洼洼,石头也是大块大块,开不了多远就能卡在路上。
“喻姐,咱在这儿等人吗?”男人转身问身后的女人。
女人戴着一顶遮阳帽,长发挽起,帽檐遮住了一半的脸,在鼻梁处分割出明暗交界线,鼻梁秀挺,嘴唇微微抿起。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脚踩白色帆布鞋,亭亭玉立的身姿简约大气;脖子上戴着工作牌,寸照上的脸白皙干净,是极为温柔的长相。
寸照下方写着:
公司:南亭传媒
职位:记者
姓名:喻恩赐
喻恩赐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说:“再等一会儿吧,我联系了人来接我们。”
她的声音轻柔如溪流,和她的长相相配。
话音刚落,一阵轰鸣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前方的泥泞小路上缓缓驶来一辆绿色的三轮车。
三轮车在这条路上摇摇晃晃,没开几米就能撞到一块石头,整辆车失去平衡,偏偏就是倒不下去,又倔强地往前跑。
三轮车司机嘴里叼着一根烟,晃动的车子根本没让他慌乱,还能空出一只手和他们打招呼。
王庆看呆了,不可思议地问:“姐,不会是这一辆车吧?”
喻恩赐还算淡定,点点头,“对。”
三轮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上的男人把烟扔在地上踩灭,笑着和他们问好:“您二位就是前来采访的记者吧,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咱们这个同心村的村长,就叫我刘正就行。”
喻恩赐和他握手,说:“村长好,劳烦您亲自来接,我是记者喻恩赐,这位是跟拍摄像王庆。”
互相介绍完,村长就迫不及待想带他们回村子,殷勤地想帮他们抗机器、背包。
他们出发的地方是县城的镇上,接下来的路就没那么好走了,他们需要经过好几道崎岖蜿蜒的山路,一路上又是石头又是牛粪,时不时被磕一下绊一下,车子晃动人也跟着晃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王庆就要吐了,叫停村长,站在路边,把早上吃的早饭都吐了出来。
村长有些尴尬,搓搓手,说:“咱们这儿条件不好,二位多担待,本来说要给这山路修一修的,但一直没动工,耽误到现在。”
喻恩赐倒是还好,除了头有点晃晕,没别的不舒服。
他们从H省出发,从飞机转火车又转大巴车,早上出门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一路上只喝了点水,精神疲惫,喻恩赐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挺好的。
天气燥热,这里能听见鸟叫,在城市里待久了,对鸟叫都是陌生的。
王庆吐完了,喻恩赐给他喝了一支葡萄糖浆,防止他一会儿撑不住。
三轮车继续往前开,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到达了他们本次的目的地——同心村。
同心村,在来之前,喻恩赐特意查阅了很多资料,有同行业的前辈也去拍摄过和同心村差不多情况的落败小村落,所以在喻恩赐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定义:这里是非常落后的一个小村庄,人口不到一千人,在刘正担任村长之前,这里连村都不是,就是住了一群人的‘山角居民区’,到处都破败、荒芜。
这里生活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儿,因为各种原因,要么他们自己来,要么有人的老家在这里,但年轻人嫌这里破败不愿意回来,他们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里,孩子长大了或许还会被家长接走,而老人大多被留下,生老病死都在这里,实在路都走不动了,就在自己的小房子里静静等着死亡的到来,死了也许也没人知道,尸体都臭了,传出家门被别人闻到了,才会警觉这里门口的杂草都快有门高了。
而这就是喻恩赐来这里的目的,她的观察和采访的对象,就是这些人,连专栏的题目都想好了,就叫‘被遗忘的ta们’。
刘正领着他们进到村里,给他们介绍村子里的情况。
村里还没有铺水泥路,昨晚下了一场雨,地上到处都是小水洼,泥泞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
房子也都是自建房,用红砖瓦堆砌,每一家都分为堂屋和厨屋,厨屋上方也用红砖搭了个老式烟囱。
但其实这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至少能看到的人,无论老人小孩儿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也并不瘦弱,老人看起来也挺健朗,几个聚在一起聊天、支着小桌子打牌;小孩子三五个凑到一起玩着‘拍花片’,也并不像是体弱多病的。
每一户人家门前的杂草都清理得很干净,前院的小菜园里种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空气中都有淡淡的菜香。
询问后才得知,他们城里的家人也并没有把他们扔在这儿自生自灭,都只是迫于工作,但时不时会寄很多东西过来,只不过有些年纪太大了,不方便走那么远的路去镇上取,就由刘正骑着三轮车带着去。
这都和喻恩赐来之前做的功课有出入。
喻恩赐趁机收集资料,问:“当这里的村长一定很辛苦吧,您每天主要忙些什么事情呢?”
村长摆摆手,说:“也没什么事儿,您也看到了,咱们这儿都是些老人孩子,他们能有什么事儿?我就帮忙取个快递,关心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大事儿的话就通知一声,其他的就没什么要操心的。”
王庆扛起机器,对着村子门口环视一圈,拍下大致的环境,镜头聚焦在那些嬉笑的孩子身上,最后对着喻恩赐,拍下她的采访。
喻恩赐和刘正并肩而行,边走边闲谈似的问:“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决定在这里担任村长的呢?因为我听说,在您之前,这里是没有村长的,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刘正笑笑,说:“我妈以前就是这个村的,后来我把她接到了镇上,当时有的想法。还有就是,这个地方有佛祖庇护。”
“佛祖?”喻恩赐看了眼镜头,说,“方便和我们详细说明一下吗?”
刘正说:“在那边的山头上,有一座佛像,”他指着对面的那座山,“谁也不知道那佛像是谁搬上去的,还有人说是神佛亲自下凡,落在那儿歇脚,什么说法都有,总之,这也是个好兆头,听说真能保人平安呢。”
王庆戴着口罩不屑一顾,小声嘟囔:“迷信。”
刘正听到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迷信也好,总归是个给人带来希望的东西,反正当不当真的,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村长念及他们一路奔波过来太累,想带他们去民宿。
喻恩赐背好包,就在转身的瞬间,迎面撞上一个人。
喻恩赐被撞得踉跄了一下,稳了稳身形,低下头。
那是一个只到她腰的小女孩,小女孩头发散乱,一只手捂着被撞到的额头,疼得龇牙咧嘴,但却不喊疼。
喻恩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捂着额头的那只手,手背上的淤青。
待她把手放下来,喻恩赐惊喜的发现,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非常漂亮。
眼睛圆圆的,很亮,浅棕色的瞳孔里映出喻恩赐的脸;因着疼痛,眼里蓄满了水雾,像清澈流动的溪水,睫毛轻轻颤动,像小河旁的柳树。
喻恩赐弯下腰,关切地问:“你没事吧?疼不疼?”
小女孩额头上明显红了一块,愣愣地看着她,也没说疼不疼,最后只是朝着喻恩赐鞠了个躬,跑开了。
喻恩赐还没来得及叫住她,人就跑没影了。
“这小孩儿真没礼貌,”王庆吐槽道,“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啊?”
村长却说:“她刚刚给喻记者鞠躬就是道歉了,别跟她计较了。”
村长带他们去了民宿,所谓的民宿,其实就是他们原本放置农业用具的杂物间,收拾了两间出来。两个房间,设施也很简陋,一张床、一张已经翘起木皮的桌子,再就是一个三层铁架,放了盆和毛巾等洗漱用品。
墙上刷了油漆,地板也铺了瓷砖,简陋但很干净,房间里也没有异味,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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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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