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帅府毫无理由地征兵，不但不强制，还给出了超高的俸禄，不少人扔下原来的活兴奋地去报道了，当真是种地教书不如当兵痞子。
周家码头的劳动力由本家子弟和短期工组成，那些个短期工一听说有大钱赚，还上着工就跑了。赵启本以为周泠会带足人手再霸气地去胡仁面前溜达一圈，没想到这次周家大当家倒是很坐得住，坐在码头上吹着风喝着茶，看新调来的黑褂衩搬运货物。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赵启暴晒着来到码头，操着个苦瓜脸走到周泠的大遮阳伞下，自个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说：“想好对策了？胡仁不会是想硬碰硬吧。”
周泠摇了摇头，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悠哉游哉地将双手放到脑袋后头。
赵启看她这样实在是心急：“你到底想样？”
周泠又伸了个懒腰：“不怎么样。”
“砰”地一声，赵启把茶碗扣在桌子上，就差撒泼打滚了：“我求您了周大当家，您手下小弟无数的，真要对峙起来你让我拿什么和胡仁拼？”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自己现在实在是硬实力不够，一旦胡仁占据了主动权，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控制，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真不怎么样。人家命令已经下了，我再去找事倒像是不知好歹了。”周泠透过墨镜看向赵启那张热得泛红的脸，说，“还只是招兵，全城都知道，他能瞒得住什么？与其考虑从中作梗，不如想想他这些钱都是哪来的，兴隆馆是否真的与他有关。”
赵启双眉紧锁。他与吴延年在军统内部也在暗中拉拢可用势力，高层的谈拢了三四人，但对兴隆馆的事都一概不知。
幸好，当天下午在兴隆馆盯梢的人传来消息，有大木头箱子由后门运出，上了一辆大货车，追着到了西郊里一处不显眼的仓库，从外头看更像是个因火灾而报废的工厂。
重点是，这里正是乔家当年的瓷厂。
怎么又和乔家扯上关系了？
躲在对面树林子里的乔知三人的思路乱成了一团麻绳。
这地方颂城的人都觉得不吉利，根本不愿意靠近，四下里没有什么人，只留了两个看管，在废旧的瓷厂里头呼呼大睡。
天色越来越暗，无尽的黑暗裹挟着微微一盏昏黄的油灯。
乔知利落地拼装完狙击，刚从镜头里锁定目标，手指正要扣动扳机又松开，有些顾虑地看了赵启一眼。
周泠一直盯着对面的情况，也没扭头，只是把手拍到了乔知肩膀上，示意他赶快行动。
乔知重新看向镜头，嗖嗖两声，对面的鼾声停止。他收了枪，跟着二人进了工厂。又靠着儿时模糊的记忆找去了后头那最有可能修建仓库的地方。
那仓库四下里甚至地上都磨着水泥，除了一个不大的门，只留了通风口。门是钢制的，外头是复杂的四层圆盘锁，分别刻着五行、八卦、天干、地支。
三人一看皆是傻了眼，这谁能懂？
周泠拿胳膊拐了赵启一下，说：“你来。”
“我就以前听我大爷叨叨过，哪知道这是什么！”赵启气得往门上猛的一锤。这门不动如山，连声音都没有。
“人都杀了，等不得下一次了。”乔知提醒道。
他们连炸药都备好了，正是做好了霸占这些武器的准备，没想到这一门一锁成了最大难题。
周泠暴躁地说道：“要不把炸药从通风口里扔进去全毁了吧。”
“不行，里头到底都有什么还不确定，要是一堆火药怎么办？把我们一起炸飞么？”赵启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都糊着厚厚的水泥，地上连根草都不长。
乔知从背包里掏出了木匣子，打开，里头是各种形状金属头的小棒，还有把小钢锤。
周泠看到那钢锤明显的晃了一下。哦，不是那一把。
乔知开始上手摆弄那锁，赵启震惊地站在一边：“这，你还会撬锁？”
“小时候为了逃出去玩撬了不少，常规的还行，这锁难办。”
乔知拿着工具看了半天，甚至拿钢锤往里头卡金属片都没用，又费劲地转动那四个圆盘试了试说：“不行，这锁外头一个螺丝都没有，每层之间紧密相扣，里头只有一个簧片，剩下的全是齿轮，这玩意出自洋人的手艺。”
“怎么又扯上洋人了？”周泠一脸的膈应。
一旁的赵启没注意到这件事，而是沉浸了自己的思考当中，或许这个锁不难解。
“储存……不动为金……”
赵启上前将第一层转盘扭到“金”。
“金，对应兑、乾。”
先转到了“兑”，打算蒙一个。
“仓库，三四点的时候防守最松懈吧……”
第四层转到了“丑”。
可这第三层的天干，赵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于是一个一个开始试。当然一个也不对。
又分别换成“乾”和“寅”，一共又试了40次。
圆盘很重，时间很紧迫，前厅那盏煤油灯闪了又闪，赵启急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随便伸手解了两颗扣子。
那边周泠已经开始安装炸弹了。
抱着最后再试一次的想法，赵启转到了赵叔同最喜欢的几个，说不定设锁这人也觉得这卦象好呢。
咔嚓一声，门开了。
赵启心里一紧。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土，滋养万物，诚实守信，敦厚踏实。
乾，天道刚健，运行不已。
辛，万物初新皆收成。
午，万物盛大，枝柯密布。
他不禁想问赵叔同一句：你的愿，你遵循了吗，你达到了吗。
他跟在乔知和周泠后头进了仓库，心情沉重，一直没有说话。
打开电灯，仓库里头的全貌展现在三人眼前。六块壁全涂着隔水层，从最靠里的墙角向外堆叠，三层高的大木箱子，越往外层数越少，满满都是压迫感，仿佛一个不小心所有箱子都会垮下来埋掉他们。这些箱子足足占了这个大仓库三分之二的体积。
话不多说，周泠撬开了个箱子，乱糟糟的杂草里放着两支□□，是胡德曾经拿出来的那一款。
再开一个大一些的箱子，里头是重机枪。
再开一个箱子，里头又套了个长而扁的箱子，放着两枚炮弹，赵启接过来仔细一看上边的型号，他没见过的新式迫击炮。
没多久也找到了与之相匹配的炮筒和炮架。
这里的箱子太多了，多到周泠都有些害怕。周家现有的枪炮储存量跟这里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赵启想到013号在七年前就已经做假账，想借次机会确定开始的时间，便踩着这些箱子向里走去，直至墙角处那最高的地方，最高的箱子外头有一层薄灰，很明显，东西被运来后便再也没人检查。赵启撬开盖子仔细辨认，是12年前的步枪。
他又尽力向下挖，最终时间停在了15年前。
15年前。
在他5岁那年，甚至乔家还没来到颂城的时候，这场阴谋就已经开始了。
太可怕了，赵启觉得自己开始害冷，从指尖往四肢百骸蔓延。
三人回了小院，周泠立刻派了可靠的人摸着黑转移那些兵器，没有用大车运回来，而是裹了防水布，分好几个地方埋在废瓷厂附近的高地。
赵启放下铅笔，大手沉重地盖在那粗略计算出的数据上：“他们是以烟土的名义进货的，每个箱子最外头一层都是标准的两米乘一米乘一米，且重量要相近。按我们查看的几个箱子来算，每个箱子能装6支手枪或手雷，或2支步枪，或20包子弹，还有一些分拆的迫击炮。如果没算错大概有52或53个箱子，做一个比较常规的折合假设，手枪100，手雷150，步枪50，重机枪4，迫击炮2。而且这些武器的款式跨越了十五年之久，威力是难以估计的。”
“我的个乖乖，幸好都给偷出来了。”周泠感叹道，又问“赵二少爷，赵家应该也没这么多家伙吧？”
“据我所知，也就老一辈的会留把小手枪防身。”赵启的双眉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乔知转头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水，安慰道：“东西现在是我们的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泠，她挑了下眉，干脆利落地往赵启茶杯上碰了一下：“五五分！”
赵启还没反应过来，乔知撇着嘴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这里三个人，谁跟你五五分？我也不贪，那些个手枪步枪的都不要，只要两架重机枪两架迫击炮。剩下的你俩均分。”
周泠瞪了他一眼，心里窝着火：你的和他的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难道还是你吃亏了？”乔知不紧不慢地问。
这话倒没错，乔知人手不足，枪多了也用不上。
赵启刚开口：“你要的这也太少了吧！”就被乔知背后摆了摆手劝住了，但这句话周泠听见了。
为了发挥最大战力，周泠只好妥协，她一咬牙，说：“行，再给你30枚手雷！”
“多谢大当家。”乔知礼貌地表示感谢。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自己迟早得被坑死。周泠觉得还是有点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吞下后问赵启：“说说吧 ，你怎么知道那锁的密码的。”
赵启垂下眼，整个人都很低落。他慢吞吞地眨了几下眼，声音略微沙哑：“我不知道这套密码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些个元素，都是赵叔同最喜欢的，小时候常听他念叨……”
“还……真和你家有关？”周泠问。当初两人互相咬死对方吵的不可开交，如今真出事了，其实谁都不想是这个结果。
赵启摇摇头：“不，我不知道。我打算再找个懂的人问问，万一这只是个非常好的卦象，也恰巧被别的人使用了。”
乔知这时长叹一口气：“这次真的麻烦了，别忘了这仓库是在哪。”
“你家的瓷厂？”赵启回答道。
“嗯。虽然废了，但地皮还是归我家。这地方太偏了，也没盈利能力，我不是很熟悉。现在乔家剩余的产业都归乔延管理，他应该清楚，但万一就是他呢？他很聪明，很警惕，我不想打草惊蛇。”
“那也得想办法查清楚，要是乔延真的是鬼，我那机枪迫击炮的可别被他坑走了！”周家大当家倒是霸气，这会儿啥都是她的了，全然不记得这50多箱的武器本就是抢来的。
赵启扶上乔知的双肩，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万一就是别人看那厂子没人用，环境也适合，就这么霸占了呢。”
乔知回头看他。这个傻子，明明连自家也卷进来了，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放心，我没这么脆弱。”
周泠在这时刻意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情意绵绵：“你俩行了昂。太晚了也别回飞云醉吵他们了。”她抬手指了指窗外，“就旁边那屋，你俩凑合一晚吧。”
原本乔知想说自己认床，在外头睡不惯。周泠又差了一句：“不准闹动静，不准把屋里弄脏。”
赵启笑着抬胳膊将乔知勾进自己怀里，美美地说道：“好的好的。”
大概花了三四天的时间，那天上掉的馅饼被三人成功分赃。不出周泠所料，乔知和赵启果然没再细分，只是这回不是赵启上交，而是乔知把那几架机枪和炮给了赵启。赵启感动得不行，媳妇儿的身家性命这都交付到他手上了，便越发勤恳警惕。
周泠决定下趟南洋，试试看能不能扒到购入渠道和买家信息，以及卖一部分落伍的枪支换现钱。毕竟上次乔知用的那把死贵的狙击成了个一次性用品，再次回到西山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宝刀最后也没能配上英雄，她实在是心尖颤地发疼。
出发前一天下午，她强制王匡去乔婉的医馆花钱消灾。乔婉没见过她哥的救命恩人，只觉得这人很奇怪，别人都是舍不得花钱看病，他是没病也得找药吃。王匡抱着一堆内服外敷滋阴补阳各种乱七八糟的药来到赌场找周泠，大胆地请求老大给报销。周泠才不干亏本的买卖，钱给了，药留下，塞了满满两抽屉。
“那医馆生意咋样？”周泠问。
王匡美滋滋地把钱揣回兜里，说：“人不多，那小医生都闲得打瞌睡了。说实话，他们西医开的药贵一些，就那个地理位置来说，对口的都是贫民，我瞧着对面还有家中医，山上挖的草根子都舍不得买，更别提药片了。”
“打瞌睡？那个男医生还是女医生？你确定不是累的吗？”王匡后头说了啥周泠完全没在乎，只听见了第一句。
“呃……”王匡一时无语，俩都在打瞌睡，而且他哪能确定到底是闲的还是累的。“老大，要不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就，就投了点小资。我整天本家赌场歌舞厅码头烟馆连轴转，哪有时间管那种小地方。”周泠傲娇的很，才不会在“那种小地方”浪费时间。
王匡叹了口气：“说实话老大，那地方没前景的，咱就及时止损成吗？你要是非得想开个医馆，给我笔钱，我保证做起来，亏了都算我的。”
周泠微微仰了仰头，挑了下眉，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对啊，人才那可得物尽其用，放在码头算什么事呢。”
王匡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而没过三秒钟，他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明天开始你就去医馆工作吧，但是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当你是个行善积德的善人，无偿帮助经营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带领他们起死回生！”
王匡皱成了个苦瓜脸，痛苦地哼哼道：“啊？还无偿？嘤！”
“放心，薪水我出，码头的两倍。”
对面站着的人还是心如刀绞。
“啧，三倍，别得寸进尺。”
我当年是怎么写出来这些东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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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诡秘诡秘你太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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