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一会翻翻桌上的病历，一会把羽毛笔拿在手里甩来甩去，不断在一旁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卡罗尔收拾完各种药剂和工具，再次送走了奥斯汀，这才转身对上西里斯的视线。
“你有病吗？”
“什么？我…你骂我？？？”
西里斯以为自己听错了，语气接二连三转了好几个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西里斯，这里是医院，安静一点。”
西里斯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不然你来我这里干嘛——你是身上长了跳蚤，还是眼睛里钻进了骚扰虻？”
卡罗尔一本正经的走到他身前，弯下腰笑盈盈地对上他充满怨念的眼神。
“骚扰虻是什么？”
“噢，上学那会洛夫古德告诉我的，说是会飘到眼睛还是耳朵里来着…反正会把人的脑子搞乱。”
西里斯还没好好和卡罗尔理论一下那个实习生的事，这会她又提起了洛夫古德。
这下西里斯更郁闷了。卡罗尔到是波澜不惊的翻着袋子，取出一个三明治递给他。
卡罗尔知道，西里斯当然不会因为她和奥斯汀靠得近了些就怀疑她的忠诚。她看着西里斯那有些在意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好闷头嚼着三明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看到了，清理药剂而已。”
“可是他瞪我！”
西里斯立刻卖惨似的眨了眨眼睛，仰起头直勾勾地望着她。
卡罗尔并不觉得奥斯汀有这个胆子——在她眼里奥斯汀也就是一个时刻都积极下班，工作之余想尽办法偷懒的孩子而已，平时被谁说两句都能把他吓得半死。
再说了，就西里斯刚进门时狂妄的姿态，怕是当年的食死徒都没他那么嚣张。
“谁瞪谁啊？”
卡罗尔低头凑近了一些。西里斯鼓着腮帮，费劲地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口食物，妥协似的摊开了手心。
“好吧，或许是我们互相瞪了对方——”
“那你们扯平喽。”
“这哪能…”
“啊…三明治味道不错。”
卡罗尔直起身子拉开距离，顺便留下一句夸奖，重新拿起桌上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两片面包，夹了点蔬菜和切的歪歪扭扭的番茄片，还有一片煎得有些糊了的肉饼。
不错，至少盐没有放的太多，能吃。
“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看，哄好西里斯一点都不难——这会他的狗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正好你在这里，等我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雷古勒斯？”
“好啊…等等，雷尔？”
西里斯已经习惯了和雷古勒斯互相都不怎么联络的相处方式，没想到会突然听卡罗尔提起他的名字。
“嗯，但我们现在应该叫他伊卡洛斯。”
神话故事里的伊卡洛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亲口说过——“我将飞上天际，并且以坠落迎接自己的胜利。”
为了和父亲逃离被囚禁的小岛，他戴上用羽毛和蜡制成的翅膀。飞得太低会被海水浸湿，飞的太高会被阳光晒化。
可飞行带来的快感让他着迷。他享受高空，他向往自由，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飞到了太阳的面前——那是没有任何人到达过的地方。
他像流星陨落，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又悄无声息坠入海底。
伊卡洛斯的故事，不是激烈，不是千军万马，也不是兵戟相接的雄壮。而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是孤独的挣扎，是迸发的力量，是希冀之后无可避免的坠落。
为自由而牺牲，因陨落而自由。
这是伊卡洛斯的陨落，也是雷古勒斯的新生。
至于姓氏，邓布利多建议他干脆跟着卡罗尔姓温斯莱特，麻种巫师的姓氏也更便于他隐藏原本的身份…但雷古勒斯和卡罗尔都觉得这样太过于奇怪。
“伊卡洛斯·怀特（Icarus·White）。”
不做布莱克那就做怀特。雷古勒斯挥挥手，懒得再为此纠结，随意的给自己敲定了这个名字。
雷古勒斯的名字被列进已故食死徒的名单里。而伊卡洛斯的住处在美国的城镇边缘，除了邓布利多和卡罗尔，几乎没有其他和雷古勒斯熟识的巫师知道。
西里斯入狱的这几年，卡罗尔时不时就会去看看他。从布莱克少爷变成普通的怀特先生需要一些时间，但好在他做的不错，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也生活得很好。
“西里斯。”
伊卡洛斯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就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雷…呃…不对…”
西里斯难得有些局促，短短几秒内恨不得换了八百个姿势。
他还不太习惯雷古勒斯的身份转变，也不知道该不该沿用从前的相处方式。从出狱后他就没怎么和除卡罗尔以外的人打交道，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或多或少也还是有些不自在。
伊卡洛斯？西里斯实在叫不出口这个拗口的名字——所以是该先向他挥挥手，还是直接走上去给他一个肉麻的拥抱？
“你胡子该刮了，需要剃须刀吗？”
伊卡洛斯神色淡淡，三两步就走到西里斯跟前，指了指他下巴上的胡茬。
“……”
卡罗尔把脸侧到一边，不让西里斯看见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角。
“你小子…我不需要！”
西里斯心底仅剩的局促这会也烟消云散了，没好气地在他肩上捶上一拳。
“好吧…”
伊卡洛斯顺势踉跄两步，也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那么西里斯，欢迎回来。”
伊卡洛斯没有留他们太久。出入境的手续实在有些麻烦，正好卡罗尔第二天没有排班，就顺势和西里斯一起慢悠悠的在外面散步。
好像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这样。一段既不尴尬又恰到适宜的沉默，谁都没有看向对方，温和而平静的月光弥补了未交汇的视线，不需要说话也让人感到一阵暖意。
他们迈着同样的步幅，轻轻牵着彼此的两三根手指，力度刚好不会让手掌滑落，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意味。
十七岁的西里斯每到这时，就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也得说些什么。安静的氛围让他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他总是怀疑下一秒会不会有打破僵局的一个吻，偶尔又纠结的想着，她会不会因为夜的感性有些难过，或是因为自己的手牵得太紧感觉不舒服。
但二十七岁的西里斯，觉得这样的沉默刚刚好。不肉麻的讲相遇的情景，不尴尬的夸谈各种经历。他们可以一直说话，也可以一直不说话。
许久，身旁的人终于轻轻开口，西里斯侧了侧头，装作不经意的竖起耳朵。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卡罗尔抬头望着天空，还是没有看他。
“我也觉得。”
西里斯微微点头，无意识摩挲着手心里被自己捂热的指尖。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繁华的街上。今晚街上的人群似乎格外密集，人们张望着，随着由远及近的音乐声变得躁动起来。
“啊…今天是复活节。”
眼看已经走到了麻瓜的街道。卡罗尔对节日不太敏感，巫师界也几乎没有如此大张旗鼓的庆祝活动，算着日期才想起来今天也算是日历上的一个特殊日子。
“游行？还是嘉年华？”
西里斯已经被卡罗尔科普过很多麻瓜世界的常识，知道麻瓜在复活节都有些什么习俗。他仗着身高优势，越过人群简单往远处望了望。
五颜六色的花篮、彩蛋和旗帜随处可见，人们穿着各种各样夸张的奇装异服，大笑着彼此夸赞，把音乐放得震天响。
“要停下来看看吗？”
卡罗尔被路过的行人撞了一下，双手捏住他的手掌才堪堪稳住身形。
“先回家吧，抓紧我。”西里斯记得她不喜欢这样人来人往的场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反正英国也有这样的游行，还得持续好几天呢，正好我也得去见见你的家人——你会陪我的对吧？”
“当然。”卡罗尔的眼睛亮了亮，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和偏过头的西里斯撞上视线。
“你还记得你在五年级的圣诞节答应过我什么吗？”
“啊？怎么突然…”
五年级的圣诞？那会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吧。
卡罗尔被他问得有些发懵，眨眨眼睛思考了好几秒，最终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她只记得自己和西里斯在那年的圣诞夜见过一面。那天窗外正下着雪，星星和今天一样漂亮。
“好吧…你那个时候应该对我没感觉，不记得也正常。”
西里斯撇了撇嘴。还在努力回想的卡罗尔无暇反驳他，有些无奈的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那你现在告诉我吧——我答应你什么了？我现在一定尽力替你兑现。”
“你说，等你学会跳舞就答应我的邀请。”
西里斯期待的眼神像是粘在了她身上。卡罗尔恍然大悟，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梅林…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当时的卡罗尔，虽然已经对西里斯有了一些好感，但确实对他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她只觉得和西里斯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很舒服，怕直接拒绝他的邀请会被误会成是在讨厌他，所以才许下了那个不经意的承诺。
明明她自己都要忘干净了，这个被摄魂怪吸走许多快乐回忆的人，却傻乎乎的记了这么久。
“可就算是现在的你来邀请我，我也还是没法答应啊。”卡罗尔正色起来向他解释，“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学会跳舞——你知道的，我不太参加那种场合…这本来就不是我看看书就能学会的事情。”
“啊…那看来还是得让我亲自教你喽。”
西里斯已经拉着卡罗尔走到了游行人群的末尾。活动空间宽裕了不少，卡罗尔正想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却被他一个用力拉着往前跑去。
“西里斯！”
“我在呢！”
“你要去哪？”
“回家啊…等等，办出境手续的那个地方在哪来着？”
“不知道在哪你就拉着我跑…我们为什么不幻影移形？”
“因为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想这么做啦！”
相握的手心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两道奔跑着的脚步声凌乱又坚定。
西里斯偏过头，晚风吹起他的黑发，他侧头微笑的时候露出虎牙。
十五岁的时候，西里斯最想要的就是自由。他执拗又自负的认为追寻自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但遇见卡罗尔以后，西里斯开始想带上她一起走。
那时的西里斯还处在布莱克家族的管控之下，也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牵上她的手。而现在的西里斯，名字里的布莱克已经不代表任何一个家族，阿兹卡班的囚笼再也不会将他禁锢。
他不管不顾的向前跑，把自己的手掌递到卡罗尔的手心。像是越飞越高的风筝有了线的牵引而不是束缚，她就在自己身边，所以前进或是后退都心甘情愿。
因为西里斯·布莱克是自由的，他可以选择想要选择的人。
他属于黑夜，属于星辰，属于每一个陈旧或崭新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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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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