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6，夏，毕业
在汤姆里德尔临近毕业时，佩格莉塔已经长成为一条大蛇，不得不被他寄养在禁林中。蛇的躯壳变得太笨重累赘，不过她的灵魂依然能自由地飘荡，存在于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她就像珠白的幽灵一样，如此轻盈缥缈，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汤姆从一个对着蛇说话的怪小孩，变成了一个对着幽灵说话的怪人，而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他了，即便是教授，也都假装无视，或被一叶障目，任由他发展自己的势力……他拥有了许多忠诚的追随者，他的“家人”，而在未来，他还会拥有更多，团结在他的骷髅印记下的食死徒……他取得了一些成就，但还远远不够。离开了霍格沃茨，世界会更加广阔，也会更残酷……他需要更多助力，需要更可靠的盟友，他得有更强大的，让他们都臣服恐惧的实力。可在那一切发生之前，决定背弃自己姓名，起了新名字的汤姆，仍旧要在成绩上写下他痛恨那串单词。因此即使成绩单上斐然的结果足以超越百年来任何一个学生，他仍旧没有好脸色。
可是佩格莉塔才不看他的脸色，她又不是他的仆人。禁林里那条巨大的蟒蛇，听到汤姆发号施令，便像三岁小孩一样瑟缩，像狗一样忠心耿耿地为他奉献出自己一身坚硬的外皮。她坐在窗户边，摇晃着自己的双腿，见它们穿过墙壁，她托着腮问汤姆：“等毕业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呀！多像他们小时候！佩格莉塔想，就像来霍格沃茨的前一晚，他们谁也不知道魔法世界是什么样，霍格沃茨是什么样的。是水下的堡垒，还是飞天的岛屿？或者是住着精灵的小人国？巫师们都是什么样的？他们有尖尖的耳朵吗？他们的寿命能达到三百岁吗？他们的眼睛是金色的吗？
“我喜欢霍格沃茨，我想一直待在这里……哪怕当皮皮鬼这样的幽灵也好。他给路过的学生抛水球，我拦在路中央打劫，只有贿赂我的学生才能通过。当春天来的时候，我把花采好抛给在小树林谈恋爱的情侣们。”
她尽情地畅想着未来，而汤姆没有回答，只有黑湖中湖水咕噜咕噜，佩格自言自语：“我知道你忙着跟其他的幽灵做朋友——那位‘忧伤海带’小姐，可是你也不能有了新朋友就忘记旧朋友呀！”
“海莲娜告诉了我拉文克劳冠冕的位置，我们得去找到它。”
“那我们离开学校就去寻找冠冕？”
“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汤姆低着头，正在认真地写一封信，据佩格观察，可比他考N.E.W.T的态度认真多了。佩格走过去看，发现那是一封给迪佩特校长的求职信，汤姆以谦逊、礼貌的口吻表达了自己希望留在霍格沃茨担任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
“我和你的想法一致，佩格。”他头也没抬，“霍格沃茨是个好地方，这里的土壤肥沃，兼容并包，比其他地方更能帮到我。”
“你喜欢教书吗？”佩格问。
“也许吧，我并不讨厌。”汤姆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希望能有更多‘家人’，引导他们走上更好的道路。”
佩格不觉得汤姆说了实话。他说那些追随者是他的家人，可他让他们内斗，互相怀疑，互相背叛，互相攀咬。他让维吉尔背叛他的亲姐姐，把阿芙拉赶出了学校，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他们因为伤害和恐惧而仇恨彼此，唯有信赖汤姆，才是唯一的出路。这不是引导……而是统治。可是佩格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她并不能意识到背后的血腥，甚至她并不能记住那些发生过的哀嚎和痛苦，记忆便轻飘飘地飞走了。
她会记住幸福的事情，不断擦拭名为快乐的金盘，仿佛她现在仍旧是小孩。被欺骗的，伤心欲绝的海莲娜、死去的桃金娘、里德尔府躺了一地的尸体……太多太多，这沉重的一切，却无法桎梏珠白的灵魂……悲痛不能，怜悯不能，死亡也不能，给她透明的脚踝系上锁链。
因此，在灾难和山洪在萌芽中酝酿时，这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是他们的秘密匣子。她仍旧在窗户边晃荡着自己半透明的双腿，轻快地问汤姆里德尔，啊，不对，他纠正了太多次，应该叫他伏地魔，可佩格将改名字标记为“坏的”，所以她不记在脑子里，在下一次她仍旧会叫他汤姆。
“汤姆，汤姆……我们要毕业了！你瞧，我们要重新启程了。未来……你会成为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而我要当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幽灵。如果别人像你对‘忧郁海带’女士那样向我套话，我一定会严守你的秘密，绝不告诉她们你是一个小心眼、不睡觉、工作狂、虐待狂、控制狂、自大狂——”
“当你从黑魔法防御术教室里出来，如果运气好刚好落在了十二月——我会记得给你带花的，你喜欢香槟玫瑰还是牵牛花？希望那时候我已经变小了——变成一条小小的蛇，这样就能躺回你的帽子里，听你讲课当催眠曲——还好我是蛇，不会打呼噜打扰你上课，可是你要记得午饭的时间把我叫起来呀！也不要忘记在长桌上留下我喜欢吃的布丁……久而久之，他们就记得了：这是里德尔教授心爱的蛇心爱的甜点。”
伴随着她絮絮叨叨地幻想，汤姆把就职信写完了，他没有再看它，而是把羽毛笔收起来。好心情地对佩格微笑：“未来，一个很不错的单词，佩格，你会感谢现在自己现在追随我的。”他说得佩格莉塔好像是一只蜜蜂，可她没见过像汤姆里德尔这样的花。现在没见过，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看到？
……未来……未来。混乱的记忆让她无法锚定此时，更无法回忆过去，她出生在未来，死亡在未来，爱情在未来，绝望也在未来。仍旧被困在过去，困在此时的佩格莉塔坐在窗边想：我们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们未来会做什么呢？我们的未来会落向何方呢？我们会变成教授吗？会变成孤儿吗？会变成巴士司机吗？会变成流浪汉吗？会变成傲罗吗？会变成富翁吗？会变成黑巫师吗？会变成邓布利多吗？会变成两只蜂蜜吗？会变成巧克力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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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里德尔的求职信遭到了迪佩特校长的婉拒，对方认为他还需要一些历练，才能胜任教授这一职业。
7月，佩格莉塔便跟随汤姆里德尔离开了英国，前往阿尔巴尼亚。
1955.12，冬，重回霍格沃茨
十年间，汤姆做了太多的事情，而佩格一直跟在他身边。原本她应该作为汤姆里德尔时代的旧刻碑存在的，她应该见证最多，因此要对伏地魔的丰功伟绩了如指掌，等到未来遇到了小食死徒和小小食死徒，她应该老气横秋地起调，幽幽地说：想当年……
可她不记得，全都忘记了！梅林啊，伟大的伏地魔大人是如何寻找到拉文克劳的冠冕，又是怎么骗到挂坠盒与赫奇帕奇金杯的，这些值得炫耀、铭记的丰功伟绩，这条坏记性的蛇，这个坏姑娘，就像对待不爱吃的碱水面包一样呕吐了出来。
那么多光辉伟大的瞬间她不记得，可她却记得自己和他住在博金博克商店的窄小阁楼上，和咬人仙子们抢夺窗帘，把博格特从橱柜里赶出去，抖动床铺，蜘蛛和蚂蟥的尸体从里面掉出来……他们的小阁楼住过上十条蛇，它们全都在冬天时被冻死了。她记得汤姆没能成为霍格沃茨最年轻的教授，而是当杂货店的店员，每天和腐烂的骷髅手、滴一滴就能把一条蟒蛇毒死的药剂，还有长满漆黑诅咒的褥子打交道。
而佩格也不再能长时间当自由的幽灵，她蔫蔫的，总是想睡觉。她本来应该不畏惧寒冷，可心底来自灵魂的冻结却始终萦绕着她。他们最后都没能实现自己毕业前许的愿望，可好在他们仍旧陪伴着彼此，从未有过例外。
更崇高的事业，更繁忙的工作……汤姆变得忙碌，他的魔法实验也越发危险，面庞像被蜡或石膏凝固了一样，唯一能辨认他的过往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充着血的眼睛，偶尔会在平静的夜晚中，消弭其中的疯狂。比如寒冷的此夜，他裹挟着风雪闯进屋子，把佩格和番茄酱（佩格收养的失去眼睛的女孩）都吵醒了。他拎起了昏睡着的佩格，抖了抖她的尾巴，得到了后者的强烈抗议，她抱怨：汤姆，你就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可没人会这么说伏地魔，但伏地魔大人宽宏大量，允许她的僭越。他舒展着自己平常紧蹙的眉头，用愉快的语气、阴森森的声调对手中的蛇说：我们是时候回去赴约了，佩格。
我们对谁有过约定？佩格问他，我不记得了。
霍格沃茨。毫无起伏，冷冰冰的蛇语念出这个单词，可这个单词在诞生的瞬间，就必然携带着礼堂温暖的壁炉火焰、火鸡、热闹喧嚣的人群、还有吊顶之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它当然无法融化伏地魔脸上的冰雪，那用生命和死亡，邪恶酿造的石膏面具，可它为他带来了此刻的狂热。
现在霍格沃茨的校长是邓布利多了——他压低声音，低沉柔和地说，时间改变了太多，他大概不会欢迎我们，不过这不要紧，霍格沃茨欢迎每一位巫师把它视作家园，我们不会被拒之门外。
他带着埃弗里、诺特、罗齐尔、穆尔塞伯、多洛霍夫在雪夜中跋涉了一整晚，才到霍格莫德。在猪头酒吧里，罗齐尔跟阿芙拉打赌：主人一定会带着我去的！我才是主人现在最信任的部下！而阿芙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一味地灌烈酒。而伏地魔出现，平静地宣布自己会独自前往霍格沃茨。
佩格又能藏进他袖子里了，此时她还没有退化得那么小，是汤姆给他施了变形咒。她已经忘记自己还有这么灵活的时刻了，兴奋地上蹿下跳，嘶嘶地吐着信子：霍格沃茨欢迎我们！
可不管是此时下起的几乎能把人埋进去的大雪，还是黑湖坚硬的冰棱，这座幻想中的城堡此时死寂着，像冬眠的巨兽。在伏地魔看来，它在等待自己征服和驾驭，而在佩格莉塔看来……它如此悲伤。她询问落在她眼睛里雪花：为什么会在我们回来时哭泣？为什么要从几十万英里的天上降落下冻结的眼泪？
即便过去了十年，灵魂遭到了许多次分裂，可伏地魔仍旧清晰地记得这里应该怎么走到塔楼，怎么去地窖，又怎么闯进校长办公室，成为一名未受邀请的应聘者。
“晚上好，汤姆。”邓布利多轻松地说，“请坐吧。”
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双方都彬彬有礼。伏地魔坐在了邓布利多对面，和他叙旧：“我听说你当了校长，可敬的选择。”
“需要来一杯饮料吗？”邓布利多看到了藏在他袖子里的佩格，半月的镜片后浮现起笑意，“那就果酒吧。”邓布利多给他倒了一杯热果酒，橙子味的，显然不是用来招待伏地魔的。佩格把脑袋伸进酒杯，才嗅闻到酒精味，就晕乎乎地掉进了杯子里，洗了个橙子酒浴。伏地魔没有管她，而是切入正题，向邓布利多提起了迪佩特校长之前对他求职信的答复，他认为自己已经经过了足够的历练，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胜任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
“不要喝得太多了，会醉酒，然后把自己溺死在酒杯里的。”邓布利多仍旧温和地对佩格说话。佩格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把脑袋抻出杯子，胡乱地说着醉话：啊，蜜蜂……邓布利多……橙子……汤姆……
“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邓布利多说，即便他的交谈对象已经无法回应他了，他所说的话只会落在清醒的人耳中，“这意味着你的主人仍旧残余一些……被我们称为‘人性’的部分。有时它会以软弱的形式出现，有时显得暴烈不近人情，但不管它怎么变换，就像雪变成水，再变成蒸汽，最后成为雨，它都存在。”
“你又要说什么，你总是挂在嘴边的……爱是最强大的魔法？”伏地魔的声音冷而薄，像冰冷的钢刃，他讽刺地笑了，像砍到了人的骨头所以卷起的刀，“邓布利多，我在这世上从未见到一样能够证明你的论调。”
“也许是你找的地方不对。”邓布利多温和、从容地说，“也许它近在咫尺，而你忽视了它。”
伏地魔改换了一种策略，他变得循循善诱，体面、优雅地向他摆出自己的条件，甚至表示愿意承认邓布利多的理论：“那就当我欠缺，仍旧需要深入研究……那有什么地方能比霍格沃茨更适合我的呢？我能帮助你，将我这些年学到的知识分享给这里的学生。我将我自己，还有我的才能交给你，听你指挥。”
“假如我说，我希望留下这条蛇……”
“那就给你。”伏地魔毫不犹豫地回答。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很遗憾，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好吧，邓布利多，不要再说这些谎话了。”伏地魔平静地说，“决定权在你手中，不管我回答什么，你都随时能收回去。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它不会干扰你当霍格沃茨的校长。”
可他对面的人只是叹了口气：“你当年第一次来霍格沃茨，坐在特快列车上时，大概也会有人对你说，进入霍格沃茨是要经历入学考试的，如果没能通过就会被遣返回去。这是一些孩子编造出来诓骗新生的，实际上，霍格沃茨一直向所有想要拥有魔力的孩子敞开大门。”邓布利多温和的说，“但这一次，你没有被录取，汤姆。”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这一切的发展伏地魔并不觉得意外。他本就不是只有这一个目的。他站起来，黑袍子鼓动着，他隔空抓住了邓布利多桌上的杯子，坚固的酒杯龟裂，甜腻的酒水洒落一地，佩格醉醺醺地躺在他的掌心中。
“我很好奇，汤姆，你没有带你的‘仆人’们，为什么带了这条蛇回来？”
“你的魔法理论不能给你答案吗？邓布利多，我以为你无所不知。”伏地魔反问。
“爱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无孔不入。人在试图利用它时，就不得不被它烫伤。汤姆，你带着她来，试图走捷径时，便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邓布利多也站起来，寒冷的空气使他的指尖也冰凉。
“这样说起来，你不应该拒绝我的就职，你应该试图用一条蛇来感化我，让我也成为你的信徒。”伏地魔冷笑着，比暴怒更可怕。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摇晃着，将车上的悲剧、灾难和魔王运送到城堡中，可邓布利多仍旧不觉得他那时应该剥夺某种可能性。他悲伤地看着眼前的学生，距离他第一次见到孤儿院阴沉的小男孩，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燃烧的衣柜中藏匿着他有史以来所有的罪证，盗窃、伤人、说谎、掠夺，可当火焰熊熊燃烧时，他仍旧被吓得一跳。他人生中第一场火灾，被一条蛇扑灭了。它丢掉了他的所有罪证，独自躺在箱子中。
飘摇的，暴烈的，不稳定的，残酷的，无孔不入的，火；
飘摇的，暴烈的，不稳定的，残酷的，无孔不入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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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伏地魔最后一次求职，仍旧以失败告终。他带着佩格莉塔回到了伦敦，并且以此为据点，开始驻扎，酝酿之后的黑暗年代。
因为下部更新了相关章节用到了这篇文，所以把实体番外放出来，方便比照阅读。（实体明年会再刷，可以关注vb@卖梨子的老太婆，搜索佩格有裙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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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伏地魔的毕业、秋招和求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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