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上冰冷的衣服被体温烘得半干的时候,客房里的男人将束手的麻绳扔到一边,解下了眼睛上的黑布,然后撑着床板站直起来。
留神听了一会,门外没有人守着,他走到门前拉开一点门往外观察,将外面的环境大致记了下来,他又将门敞开了些,一边收住声音一边在心里发笑,“这贼人竟然如此心大。”
他轻功练的还不错,如今一间间房子依次看去,这小院子布局也就摸清了大概。
已是人静入梦时分,连糊着油纸的窗子都像是贪睡的小孩一搭一搭合上的眼睑。
正当他打算原路返回时,一扇窗户里却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嘤咛,就像是某些动物小幼崽被母兽圈在怀抱里舔舐时的无意识轻哼声。
程伍尚未娶亲,但也不是草木,他呆立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子某个镂空处透漏出的小截淡黄色的纸,脸上竟然慢慢热起来,只觉得这声音令人产生不敢说明的遐想。
“不……不能这样……”
那屋子里的两人似乎正是情意迫切的时候,布帛厮磨的动静克制而不绝。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想听。”有个人在低声的哄着,诱骗的味道一丝丝的分明清晰。
房间外面的程伍大感羞愧,窃听私密实非君子,何况是两个女子闺房做戏,他抽身欲走却被接下来的一声无奈妥协的呼名震得如同五雷轰顶。
“你别过来……云柔。”
女子的语气像是在拒绝却又更像是退让和纵容,果然引得另一个人的动作更加得寸进尺。
可这对于程伍的震撼却是一个那么熟悉的名字,曾无数次在恩主桌案纸张上见过的,恩主情难自禁时由梦中呼喊出的两个字在此时乍然出现,他着实缓了一会才适应这难堪的境地。
他藏于袖间的匕首因为手劲微松而碰上砖石灰壁,“咚”的一声之后是漫长的寂静。
苏荷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她按住身上另一个人作乱的手,气息凌乱又急促,“外面有声音。”
云柔只当她是想要躲开自己随便胡诌的借口,不安分的手指挣脱开压制便沿着她失守的衣襟往里探寻,不在意地贴上来堵她的嘴,“你就知道胡说,我并没听见什么声音。”
“我去看一下……唔!”苏荷瞬间睁大了眼睛,女子贴附过来的唇瓣柔软温腻,她几乎是立刻丧失了浑身的警戒,无措地由着云柔乱来。
情动只在一瞬,那掉下去的火星子若是不加控制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这夜晚如此的漫长,看不到星星的天空像是吸满了墨水的毛笔尾端,凝结出的那一滴将落不落。
湿漉漉,迷蒙蒙,引诱着迷路的人进入太虚幻境。
可是有人清醒了。
苏荷系着衣扣拉开了房门,外面的风凉得让她几乎是立刻开始怀念身后的暖卧温香。
可是她还是走了出来,静悄悄,空荡荡。
“有什么?”屋里的人此时语气冷得如同公堂上审案最严厉的判官。
“没有。”苏荷如实交代,却在原地站着不动,眼睛看着客房的方向。
“还不进来?”云柔揭开被子,将胸前凌乱的头发拨至颈后。
苏荷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又泛起了涟漪,她慢吞吞地合上门,语气软乎乎的像是讨饶,“那你别再胡闹。”
云柔只是沉默着,最后退至里侧躺下,给她留了大份空余。
另一边,徐先生的房间里却突然点起了一盏小灯,披着外袍的男人接过祁玄手里的信纸仔细看过内容,然后烧成了灰。
“那只鸽子呢?”
“明天放血。”
“嗯,休息去吧。”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时。
程伍被祁玄装在麻袋里压在马背上,只听见马蹄顿顿如鼓点,越走越往僻静的地方去。
到了一片大湖边上,绿茸茸的青草衔接着波涟漪漪的湖水边沿,祁玄将他扔到了地上,解开了袋口,将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语气尽是轻蔑,“王府的走狗,看清楚,是我杀的你,死后要找人索命可别认错了人。”
可是那人依然不做抵抗,眼神平静地移到了他身后,祁玄脖子上一凉,一把寒气逼人的刀架上了他的肩膀。
“放人。”一身露气的季衡明像是从湖水里走出来的,说话仍旧一板一眼的简洁。
祁玄是个一根筋的人,他从来只有被打服了心里才会服,于是躺在地上的程伍有幸见证了王府侍卫与市野莽夫的精彩对决。
祁玄缓缓撤回手中的匕首站起身来,然后两指夹住那刀一转,又将手里的匕首挥舞过去,季衡明早有预感的后仰一躲,只看见身形交错,刀声嗬嗬不绝于耳,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祁玄摔倒在了装程伍的麻袋旁边宣告了斗武结果。
“王妃在何处?”季衡明从高处俯视着他,正是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的时候,祁玄抬起头看到了男人线条分明的脸型轮廓。
“我带你去吧。”程伍扔开松作一团的麻绳,起身说道。
祁玄根本没想到这个不堪一击的“走狗”还真的很会认路,当他被挟持着来到了熟悉的院子门外的时候,他咬着给程伍遮眼睛的布条经不住羞愤交加。
季衡明将祁玄交给程伍看管,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来到门口屈指敲了敲门。
他们凝神等了一会,院子里除了鸟雀悠鸣再无其他动静,季衡明索性不再等了,一脚就将门踹开,院内空无一人,各门紧闭。
“确实是这里?”
程伍觉得多说无益,于是提议道,“还是先将他看押起来吧。”
此时迅速转移的苏荷一行人已经坐在马车上吃起了热乎乎的包子。
“先生,祁玄落在他们手里也是主人打算好的吗?”
“嗯,听闻王府有个地牢,专门收押恶徒,那小子成天被人追杀,在王府里关着倒还好些,他有本事,不会有性命之忧。”
云柔吃了两口便放下手,懒懒地往苏荷那边靠,苏荷给她靠着,低头用帕子帮她收住包子,“你困了就再睡一会吧。”
徐先生冷哼一声,“人质不像人质,小偷不像小偷。”
王府里。
季管家已经清点了一盒子银票,他看了一眼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松口的祁玄气的脸色铁青。
“各个出城路口都有我们的人知会,任凭你们翻过天也休想逃走,福晋若是有丝毫不测,我们王爷绝对会让你们天上地下万死难赎其罪!”
“要打死他吗?”
祁玄勉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季衡明,对方冷漠地如同在询问的只是踩死一只蚂蚁的事。
管家将盒子重重合上,“关进地牢,让他每天都生不如死。”
季衡明挥了挥手,两个随从提起祁玄出了刑房,他放下刑棍,用湿毛巾擦拭了一下手。
“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程伍放下手中茶杯,拱手道,“鄙人程伍,进京途中遭遇劫匪,幸遇王爷出巡,派人出手保我性命,昨日檐下避雨,见这贼人冒雨骑行面露杀意,于是阻拦。”
季管家当即亲自为他添茶,并说道,“程壮士侠肝义胆,如今我们福晋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既是有此缘分,还请壮士相助,寻到福晋,您就是我们全府上下的恩人。”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子被人扶着进来,他两腿发颤,大概是一路骑马疾行,季管家认出这是王爷身边的小厮,急忙上前,“王爷可是有什么紧急的吩咐?”
那小子呜呜啊啊了半天才理清语句,“主子提前回程,路上有一伙强盗抢劫马匹……”
季管家听到这里抓住他问,“那主子可安好?”
“好……”那小子眼睛望着管家背后的水壶,拼力说完,“幸亏偶遇东营的穆大人带兵演练经过,匪众掠走了些财物便四散奔逃,王爷无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季管家放了他去喝水,又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赶忙回头,“王爷今日就回吗?”
那小子痛痛快快地饮尽了一大杯水,清清嗓子才回答,“自然。”
季管家脚下一踉跄,面上竭力维持平静,他将那银票盒子交于季衡明,指尖离开时留下几个湿润的手印。
程伍与季衡明相视一眼便齐齐驱马离府而去。
“我们到了。”
苏荷轻轻摇醒云柔,那人睡意朦胧,未曾施粉的脸透着自然的浅红,像一个懵懂的小儿,十分可爱。
“到哪了?”
“你的娘家。”苏荷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比起将她掳掠出来,此时将她放在家门口似乎更像是送她入金笼。
“不能带我一起走吗?”云柔也没有看她,徐先生已经站在了外头,马车里只有她们两个,她的平静下面波涛汹涌。
苏荷抿唇,她想但她不能,“昨天一晚上功夫,足够王府作出充分反应了,而且我们做这件事并不打算出城。”
“你们是冲着王爷?”云柔是聪慧的女子,嘴角渐渐显露出嘲讽的笑意,“是啊,我终究只是一个名声脆弱的内眷。”
苏荷紧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你不用因为依附男人而自怜,这世上,很多很多的女子都在艰难求生,他们可以为了束缚你去做各种笼子和链条,但是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真正令你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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