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废弃教室已经冠上了新的名字,使用者却还是当初那个人。
除了面孔由青涩到成熟,西弗勒斯身上那股压抑的气息,跟从前没有半点变化。
就连贯穿了他学生时代的校袍,也能从他现在裹在身上的黑袍,找到点影子。
这间屋子也同它的主人一样死板,阴冷昏暗到透不进一点阳光,活像座监牢。
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不觉得哪里古怪,甚至西弗勒斯还想一直继续下去:
她还在自己身边,哪怕以这种方式——无法触碰、不能拥有,但至少他知道她没有离开。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埃拉纳率先打破了这种’和谐‘。
“烧了,把它烧掉。”
要比城堡里的幽灵,都更加凝实的灵魂,开口道:“忘了我,像忘记手臂上的标记一样忘掉我。”
“你可以做到的,西弗勒斯。”
桌后的男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不相信这样残忍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怎么可以……”他语气艰涩,喉咙里像堵了上百枚刀片。
巨大的痛楚过后,一股委屈不可抑制的涌上来,“你怎么能让我——”
声音颤抖到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仿佛一个丢了糖果的孩子,好不容易捡回了糖纸,很快也要被人夺走。
“你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埃拉纳走近了些,尝试抚上他绷紧的手背,“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你去经历,有那么多魔药等着你去创造……”
“别停在这里,西弗勒斯。”
桌后的男人却完全没被骗过去,他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也不想浪费时间,教那群脑袋空空的家伙。
要不是为她,他根本就不会在这里。
可现在,她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肯给他。
西弗勒斯看着她的指尖穿过手背,除了一阵冰凉,什么都没留下。
这瞬间打破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他似乎再也不能忍受,
“你不觉得你对我太苛刻了吗?埃拉纳?你对所有人,甚至是陌生人,都那么包容……就只对我这样?”
年久失修的扶手椅,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跟主人心灵相通似的。
但在对上这双琥珀酒时,所有埋怨的话都哽住了。
西弗勒斯怕他会在这种不理智的状况下,再吐出什么收不回的话,干脆快步离开了地窖。
石门缓慢而沉重的闭合,也把屋内的灵魂关住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埃拉纳想,她随时可以离开,彻彻底底地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但她还有非待在这儿不可的理由——她得让他走出来,她要让他学会忘记。
战争结束了这么久,魔法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续过下去,逐渐淡忘伤痛,迎接新的生活。
可唯独西弗勒斯,他把自己困在了原地,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她是可以主动掐断联系,逼着他面对现实,可她实在不忍心,命运对他已经够残忍的了。
埃拉纳叹了口气,继续在这间办公室里飘荡,一边数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思考该怎么劝人。
而逃出屋子的男人,也不见得能松口气。
西弗勒斯知道该放她离开,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做不到。
这跟亲手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害死了她,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幸好现在是圣诞假期,不然任谁看到只脸色阴沉的蝙蝠在走廊里游荡,都会吓得做好几晚噩梦的。
但还是有零星几个、愿意留校的教师,在城堡里晃悠,就比如教占卜学的西比尔·特里劳妮。
两位同样不受学生待见的新任教师,却没有半点儿的惺惺相惜,尤其是西弗勒斯。
在神经质的同事跟他打招呼时,他皱着眉头避开了,完全不在乎局面有多尴尬。
可以说,整个霍格沃茨里他最厌烦、也最痛恨的,就是特里劳妮了。
如果不是她做出那则该死的预言,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过分敏/感的特里劳妮当然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咽了咽口水,似乎那瓶雪利酒的后劲上来了。
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为了表示友好,她翻遍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兜,希望能找出个像样的,作为‘圣诞礼物’。
但很可惜,没有一个适合斯内普。
酒劲上头的特里劳妮却不气馁,沉思了一会,说道:“天目是不会受命给任何人窥探的,你知道它深不可测……但我可以破格,只限今天,今天是圣诞节不是吗?”
“啊我是说,我可以破格一次,为你做个预言……看得出来,你很需要……”
“不需要!”
黑袍男人只甩下了这句话,就飞快地略过了特里劳妮,就像她身上有什么病毒似的。
但陷入一种迷离状态的女人没有听到,沾了雪莉酒和甜奶油的嘴边,抽动着出声:
“黎明与夜晚,太阳与浓雾,注定无法共存;阳光照出的脸庞还是昔日模样;回忆却是痛苦、焦虑、悲哀的深渊……今天转瞬即逝,而又永恒。”
断断续续的话有种超然感,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的,并非出自特里劳妮口中似的。
遗憾的是,除了石壁旁滴落的水珠,并没有第二个人回应她。
翻飞的黑袍把男人衬托得,更像一只死气沉沉的蝙蝠。
之前的埋怨、责怪和委屈,现在只剩下了懊恼,西弗勒斯一遍遍骂着自己,他不该丢下埃拉纳的。
他已经得到过教训了不是吗?
站在石门前,西弗勒斯少见的犹豫了,两种声音拉扯着他。
一个要他立刻冲进去,跟埃拉纳道歉,请她原谅他刚才那些话;
一个要他转身离开这,逃得越远越好,就好像这样做,一切还能维持原状。
但这座最熟悉他的地窖替他做了决定,石门从里面打开了。
或许其实是屋内的人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埃拉纳还在原来的位置,冲他微笑。
可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跟他据理力争,至少那时候的她,生动明媚,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像现在……
“西弗勒斯去哪儿了?是礼堂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埃拉纳也没气馁,“那就是厨房?”
西弗勒斯依然摇头,动人的声线仍在继续,“唔,那么是邓布利多校长有事找你?”
她的话不带任何目的性,好像只是闲聊,和他们在上学时一样,西弗勒斯却莫名感到一阵酸涩。
他如实说了,“在走廊里抓违反校规的学生,碰到了特里劳妮。”
不知想到了什么,埃拉纳扬了扬唇,“现在还是假期呢,对他们好一点儿。”
“这位低咱们一年的学妹怎么样了?还在展示自己的占卜天赋吗?”
“论天赋,没人能比得过你。”西弗勒斯没对新同事做出任何评价,因为她不值得。
不加掩饰的夸赞,却偏偏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来,惹得埃拉纳笑容更大了,
“我收下这句夸奖,不愧是西弗勒斯,就是有眼光!”
西弗勒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她越是这样自然,他就越心慌。
就像他抓不住她,就快要失去她了一样。
很快他的预感成了真,突然刮来的一股风,让匀火加热的坩埚烧得更旺。
眼看火苗就要窜上桌旁的书,西弗勒斯迅速甩开手里的空药瓶,抽出魔杖指着那团火,也不在乎碎在地上的玻璃。
作乱的火被沙土扑灭了,但这丝毫没有灭掉男人心里的火。
西弗勒斯抽回手,动怒的咬紧牙关,“埃拉纳·特纳!”
他几乎都要咆哮了,却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西弗勒斯在原地捧着那本书,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吐出什么来。
做不到指责她,西弗勒斯就只好自己生闷气,他别开眼不去看她的眼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
尖锐的玻璃就快要划伤手指时,他感觉有阵冷风挡在了前面。
他攥着碎片的力度更大了,大概是跟那群蠢学生待久了,居然会想以这种手段博取她的心疼。
但他成功了,赫奇帕奇永远善良包容。
埃拉纳也跟着俯下身,半蹲在西弗勒斯面前,心疼的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当然,西弗勒斯依旧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可他却能清晰的听见那道刻骨难忘的声音,“我的小教授啊,老天总是欺负他,受过的苦多到数不清——”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有好好长大,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了。”埃拉纳抚摸着他的脸庞,望着黑眸里逐渐翻涌上的情绪,“所以这一次,也一样对吗?”
似乎预判到了他想要逃避,埃拉纳双手托住了西弗勒斯的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替我继续活下去,好好看看这个黄金时代——”
被‘箍’住的脸颊拒绝的摆了摆,“嘘!别打断我,你在课堂上也这样吗?斯内普教授?”
“这么固执,强硬,不听劝……”埃拉纳细数着‘罪状’,嘴角却始终温柔的上扬。
耳边是熟悉的气泡升腾的声响,角落里那盆长角蟾蜍还在嚼着蜕下来的皮,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埃拉纳眼神放柔,“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吗?他们每叫一遍‘斯内普教授’,都在替我说着‘爱你’。”
“我们终有一天会再见面的,但在那天到来之前,”琥珀酒里闪着严肃,“你必须要过好每一天,这是你欠我的。”
她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拉起,走到那条他们以前补习的长桌边,两只坩埚依然并排摆放着。
他们就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只不过两人的角色互换了。
现在变成埃拉纳在一旁指导,催促着不愿动手的西弗勒斯点燃炉火。
“别逼我……艾拉,不要……”
“记忆很美,爱也很动人,可如果这些会成为阻止你前进的障碍,那我宁可你丢掉它们——”
埃拉纳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靠近火苗,“生命就像一列火车,只不过这次我先到了站,可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终点,不是你的。”
“你还有很多美好没有经历,等感受过那些,再过来找我……”
她像在诱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要担心我会走,我会在那里等你,一直等你。
“我的西弗勒斯最坚强了。”
那本画着红枫与银杏叶的本子,最终还是逃不过被火光吞噬的命运。
随着火舌爬上书脊,‘埃拉纳’也从凝实变成了快要消散的样子。
就像西弗勒斯说的那样,论天赋,没人能比得过埃拉纳。
包裹全身的光快要散掉时,埃拉纳有了实体,她最后一次帮他擦了泪,吻上了他的嘴角。
“西弗勒斯,再见。”
纸页翻飞、药瓶碎裂,这间办公室只剩下了燃烧后灰烬的味道。
他再也找不到她的一点痕迹,就像她从没来过那样。
“埃拉纳……”
“埃拉纳。”
仿佛再也承受不了,西弗勒斯踉跄的跪倒在地,手撑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按住那堆碎片,像是跟谁闹别扭一般,妄想还能换来她无奈的叹息。
可却再也没人会心疼他了。
她又丢下了他,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埃拉纳了。
“他越是急于清晰地记起她,记忆便越发模糊,无迹可寻。”
——川端康成《雪国》
【注】:
BGM:《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福禄寿
默念一万遍:He会有的(主要Be它不用想,自己就冒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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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番外: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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