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小芸…”
他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从砂纸上磨砺出来，带着血沫，“哥…哥马上想办法…钱…哥去弄钱！现在就去弄！你守着妈…一步也别离开！告诉医生…用！用最好的！用那个机器！钱…钱我来解决！一定…一定救妈！听到没有？一定救妈！”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更像是对命运发出的绝望战吼。
电话挂断的忙音如同丧钟，敲打在他空茫的心上。他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污渍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腹腔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碎玻璃。
豆大的冷汗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惨白的额角、鬓边不断滑落，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在冰冷的脸颊上留下湿冷的痕迹。胃部那如同地狱岩浆翻腾的剧痛，与内心那足以吞噬灵魂的恐慌、绝望和无助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地绞缠在一起，疯狂撕咬，几乎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撕裂、吞噬。
钱！钱！钱！
这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意识核心。他需要钱！现在！立刻！马上！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母亲的生命正在以秒计流逝！可是，银行冰冷的卷帘门早已落下，紧闭如同墓门。
他能想到的、唯一触手可及的救命稻草，只有自己那张薄薄的工资卡里，那点微薄的、刚刚够支付母亲今天ECMO费用的存款——那是他留着明天支付那群如狼似虎的工人尾款，以及支付蓝岸项目最后一点布展费用的最后一点积蓄。
是压在他身上所有重担的最后一根支柱！工人的钱…可以再拖一拖…哪怕是用命去求他们，跪下磕头，任凭打骂…总能再争取一点时间…但母亲…母亲等不了！那冰冷的机器一旦停止运转，母亲的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没有时间了！一丝一毫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了！
求生的本能和绝望的疯狂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冰冷的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回那间狭小、昏暗、散发着贫穷气息的出租屋。
他发疯般地翻找，撞倒了椅子，掀开了单薄的床垫，终于在抽屉最深处摸到了那张冰冷的、承载着所有希望和绝望的银行卡。
他紧紧攥住它，仿佛攥住了母亲最后一线生机。抓起一件单薄的外套胡乱披在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身上，他像一道决堤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外面那浓得化不开、冰冷刺骨的沉沉夜色里。
屋外，不知何时已是暴雨滂沱。
漆黑的夜幕被狂暴的雨幕撕裂，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无情的子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瞬间将他单薄的身体彻底浇透。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湿透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肤、血肉、骨髓。寒风如同暴怒的巨兽，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呼啸着、嘶吼着，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无情地切割着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胃部那本就如同岩浆灼烧的绞痛，在骤然降临的冰冷刺激下，如同被投入了滚油，骤然加剧、爆裂！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被一只无形而残忍的手，在他脆弱的腹腔里疯狂地搅动、穿刺、翻搅。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混合着冷汗和或许还有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咬着牙，佝偻着腰，将那张小小的卡片死死护在胸前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像一个抱着最后圣物的虔诚信徒，又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一头扎进了这吞噬一切的、无情的雨夜深渊，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水洼里，溅起绝望的水花。
他佝偻着腰，一只手掌死死地、痉挛般地按压在腹腔之上，仿佛要将那团在里面疯狂燃烧、搅动、撕裂的剧痛硬生生按回去。在瓢泼的、仿佛天河倒灌的暴雨中，他如同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破碎木偶，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冰冷的雨水不再是水滴，而是无数根细密、沉重、无情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脸上、头上、裸露的脖颈上，模糊了他本就因剧痛而涣散的视线。雨水无情地灌入口鼻，呛入气管，带来窒息般的灼痛和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腹腔内那团地狱之火，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单薄的外套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沉重地、冰冷地紧贴在身上，如同裹着一层寒铁打造的枷锁。
刺骨的寒意不再仅仅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顺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钻进皮肉，钻进骨髓，冻结着血液，麻痹着神经。
然而，此刻的他，仿佛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冰冷，甚至也感觉不到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被烙铁烫在意识深处，疯狂地、绝望地旋转、轰鸣，压过了一切感官：银行ATM！取钱！救妈！
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街道两旁熟悉的店铺招牌在倾盆雨幕中融化、流淌，变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昏黄的路灯光晕在密集的雨帘中被打碎、扩散，晕染成一团团巨大而迷蒙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惨白光团，如同通往幽冥的引路灯。
胃里那灼烧般的痛感非但没有被冰冷的雨水浇熄，反而在绝望的催逼下愈演愈烈，仿佛有什么脆弱的东西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毁灭性的压力，在他脆弱的腹腔深处猛地破裂开来。
一股浓重的、带着强烈铁锈腥甜味的暖流，如同失控的地下泉眼，完全不受抑制地、汹涌地冲上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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