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瞧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就是星烨他爸，老许。”谢蕴仪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更带着一丝穿越时光的深切怀念，温柔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照片，落回了那个艰苦却充满激情的年代。“那时候啊，他刚起了创业的念头，兜里比脸还干净。
为了筹他那点可怜巴巴的启动资金，白天在工地上跟工人一起扛水泥包，肩膀都磨破了皮；晚上还得去给人守仓库，整宿整宿地熬着。什么脏活累活苦活，只要给钱，他都抢着干，真是什么罪都受了。”
她的指尖温柔地、带着无限爱怜地抚过照片上年轻丈夫那沾着灰土却神采飞扬的脸庞，“这张照片，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偷偷跑去工地看他时拍的。他就那么蹲在满是碎砖块的角落里，啃着那个冷得能崩掉牙的馒头，笑得却像捡了宝似的。”
向澈的目光牢牢地被那张照片吸引。照片上那个浑身尘土、啃着冷馒头却笑得无比灿烂的青年，与他脑海中那位威严显赫、在财经杂志封面上俯瞰众生的许氏掌舵人形象，形成了如此强烈、如此震撼的对比。
巨大的反差让他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讶，甚至忘记了伤口的隐痛，只是怔怔地看着。
谢蕴仪的手指温柔地、带着无限爱怜地抚过照片上年轻丈夫那沾着灰土却神采飞扬的脸庞，她的声音更柔和了，如同最醇厚的暖流，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和世俗阶层壁垒的、洞悉世事的智慧光芒。
“那时候啊，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放着好好的、体面安稳的机关铁饭碗不要，非要去干这种风吹日晒、看不到明天的苦力活。连他最亲近的家人都激烈反对，说他是不务正业，异想天开。他累啊，累得站着都能睡着，靠着墙根就能打呼噜。吃不好，一个冷馒头就是一顿；穿不好，永远是那身洗不干净的工装；身上还经常带着磕碰的青紫和刮伤的血口子。”
她顿了顿，目光从泛黄的照片上抬起，清澈而温暖，如同冬日暖阳，直直地、毫无保留地看向病床上虚弱苍白的向澈，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穿透了他此刻的病容，穿透了他因生活重压而深藏的卑微，直抵他灵魂深处某个或许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角落。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可你知道吗？我看着照片里的他，看着他啃着冷馒头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那种不服输、不信命、非要在这世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天地的狠劲儿和希望之火……我就知道，我谢蕴仪这辈子，没选错人。”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轻轻点了点照片上年轻人那双即使在模糊的黑白影像中，也依然熠熠生辉、充满生机的眼睛，目光随即转向窗边的儿子，语气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星烨，爱一个人，从来不是爱他身上的尘土有多厚，衣服有多破旧，吃的馒头有多冷硬。爱一个人，是爱他灵魂深处那团不灭的火，是爱他骨子里那股打不垮、压不弯的韧劲儿！是爱他无论身处何种泥泞，都始终高昂着头颅、眼里有光的那个样子！”
谢蕴仪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振聋发聩、直击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清越的钟磬，清晰地回荡在午后寂静的病房里，驱散了消毒水带来的冰冷感。
她的目光转向窗边的许星烨，眼神里带着温柔的提醒，更有着历经世事的通透：“真正的价值，从来都深藏于内，绝非浮于表面的光鲜亮丽所能衡量。”
许星烨挺拔的身影站在窗边，沐浴在逐渐西斜的金色光芒中，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他深邃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先是看向母亲那张温婉却充满力量的脸庞，随即又转向病床上那个因为母亲一番话而陷入怔忡失神、眼眶微微泛红、鼻翼翕动的向澈。
母亲的话语，像一把古朴却精准的钥匙，带着温热的体温，试图开启他心中那扇被冰冷的商业规则、森严的阶层壁垒和根深蒂固的偏见封锁了太久太久的厚重心门。
爱灵魂的火…而非身上的灰？
这个命题，如同一道从未认真思考过的哲学难题，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摆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而专注，第一次不带审视与评判，只是认真地看着向澈苍白却依旧挺直、带着某种不屈线条的鼻梁，仿佛在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
向澈的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胀感，那感觉堵在喉头，几乎让他窒息。谢蕴仪的话语，像一股带着春日暖意的溪流，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冲刷着他冰封已久、布满伤痕的心防。
那层由卑微、绝望和自我保护构筑的坚冰，在这样纯粹的理解和认同面前，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灵魂里的火…他…还有吗？
在生活的重压下，在尊严被反复碾磨的尘埃里，那点曾经或许存在过的、微弱的火苗，是否早已在现实的寒风中彻底熄灭，连灰烬都不曾留下？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抬起湿润的眼睫，望向窗边那个如同神祇般存在的许星烨。
然而，撞入眼帘的，依旧是对方深邃难辨、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他无法解读的情绪。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火星，却在他内心那一片绝望的、冰冷的灰烬里，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跳跃了一下，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谢蕴仪并未久留，她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
留下一些包装精美、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的补品，又温言细语地嘱咐了几句安心养病的话，便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温婉从容的气度，悄然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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