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上下艰难地滑动,仿佛想要强行咽下某种哽在喉咙里的硬块。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一句道歉?一句解释?
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关心?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深处,被那无形的硬块死死堵住,最终连一个模糊的音节都无法挤出。
方才那句生硬的“送你上去”,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用来表达情感的、极其匮乏而笨拙的词汇。
向澈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手臂获得自由的下一秒,他微微侧身,几乎是贴着门框,径直走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里。他的身影瞬间被门内的阴影吞噬,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老旧铁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开始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向内合拢。
门轴再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悠长而尖锐的“吱呀——”声,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哀鸣,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拉长,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那声音缓慢地、固执地切割着最后一线昏黄的光亮,切割着门外那个被隔绝的世界。
“砰。”
一声沉闷却异常清晰的轻响。
铁门终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那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终结的、无可挽回的沉重感,如同命运落下的铡刀。门板微微震颤了一下,震落了些许暗红色的锈屑,飘飘悠悠地落在积灰的地面上。
这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昏黄摇曳的灯光,是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楼道,是站着那个依然保持着僵硬姿势、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冰冷铁门的许星烨。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是陈旧窒息的空气,是独自承受着一切疲惫、屈辱与无边孤寂的向澈。
一扇门,一道铁锈铸就的鸿沟,两个被截然不同的命运裹挟的灵魂。冰冷的铁锈气息,在门缝合拢的瞬间,仿佛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凝固在五楼这死寂的、被遗忘的角落。
许星烨独自矗立在五楼那令人窒息的昏暗楼道里,像一尊被遗忘的、冰冷的石像。头顶那盏苟延残喘的声控灯,在短暂的、如同临终喘息般的延迟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汹涌而至,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这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带着尘埃和霉菌的气息,沉沉地压在眼皮上、灌入鼻腔、堵塞耳道。
只有那扇狭小的、布满污垢的楼道窗外,透进来一丝城市遥远而模糊的霓虹微光,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叹息,勉强勾勒出他高大却显得无比僵硬、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
那轮廓孤绝地嵌在破败的背景里,充满了格格不入的荒谬感。
他钉在原地,纹丝不动。时间仿佛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
掌心深处,那被布料覆盖过的皮肤上,似乎还顽固地烙印着向澈手臂残留的触感——一种异常的、令人心惊的单薄和冰凉,透过昂贵的西装面料传递过来,此刻在黑暗中反而变得无比清晰、灼热,像一块无法冷却的烙印。
鼻翼翕动,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饱含着挥之不去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霉味和经年累月油烟浸透墙壁的油腻气味,这气味顽固地盘踞着,与记忆深处向澈身上那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在这片隔绝了视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向澈最后那句带着血泪的反击——“不是所有人都图你什么!”——如同被解除了封印的魔咒,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反复地、不受控制地在他空茫的脑海中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向他内心某个从未被触及、甚至从未被承认的角落。
那声音不再仅仅是声波,它裹挟着向澈眼中深重的疲惫、燃烧的灰烬、泛红的眼眶,以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绝望,一遍遍撞击着他自以为坚固的心防。
与之重叠的,是那扇关上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那沉闷的“砰”然闭合声,此刻在寂静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裹挟着冰冷的金属气息,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砸落在他心脏最柔软的位置。
它不再仅仅是一扇门,它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句号,粗暴地终结了刚才那场混乱而荒诞的纠缠,也像一个冰冷的墓碑,埋葬了某种他还未来得及辨明、甚至未曾意识到的可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感,如同深海底部涌起的冰冷暗流,悄无声息地包裹了他。这茫然并非无知,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真空,一种信念基石碎裂后的无所凭依。
紧随其后,一种更为尖锐、更为陌生的恐慌感,带着“失去”的标签,如同剧毒的藤蔓,从脚底冰冷肮脏的地面滋生,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脚踝、小腿,迅速向上蔓延,带着麻痹神经的寒意,将他死死困在了这片象征着他与向澈之间天堑鸿沟的、破败而绝望的黑暗里。
他甚至无法分辨,这“失去”具体指向什么,但那感觉如此真切,如此沉重。
场景陡转,从破败窒息的贫民楼道,瞬间切换到另一个截然相反、光鲜亮丽却同样令人窒息的世界——许家位于半山腰、俯瞰全城的老宅。
夜色温柔,山风带来草木的微凉,却被宅邸内汹涌而出的璀璨光芒彻底隔绝。
巨大的、由无数切割完美的水晶棱柱构成的主吊灯,从挑高数米的穹顶垂落,如同凝固的瀑布,折射出千万道炫目、冰冷、毫无温度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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