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拉的脚步越来越沉，像是每一步都要陷进滚烫的石板路里。她勉强抬眼，忽然看见前方巷口的忍冬树变了模样——原本蔫蔫的叶片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层橘红，像被点燃的纸片，在热风里轻轻颤着，竟真的有细小的火星从叶尖飘下来，落在地上却没熄灭，反而顺着石板的缝隙，慢慢连成了细碎的火纹。
更让她心慌的是头顶的太阳。金红色的光线不再是直直地往下落，反而像被无形的力拽着，绕着太阳本身慢慢转动，形成一圈圈晃眼的光轮。光轮越转越快，热气也跟着翻涌上来，她眼前的房子开始变得模糊——墙面的浅棕色在热气里慢慢化开，像被晒软的黄油，连木头窗框都耷拉下来，成了流淌的弧线。
路边的花也不对劲。蔫卷的花瓣里渗出白色的气，像刚烧开的水冒的烟，一缕缕飘到空中，又慢慢沉下来，顺着地面漫开。埃拉拉没来得及躲，白色的气就漫过了她的脚踝，凉得像冰，和身上的热意混在一起，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抬脚往前走，却发现脚下的石板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松散的尘土，每走一步，尘土就荡开一圈波纹，像踩在浅浅的水里，却比水沉得多，拽着她的脚，让她每挪动一下都格外困难。
“妈妈……”埃拉拉小声念着，眼神开始迷离。她想看清前方的路，可白色的气越来越浓，绕着她的脚踝、膝盖，慢慢裹到了胸口，像湿冷的布缠在身上，让她难以呼吸。她的视线里只剩下晃荡的光轮和燃烧的树叶，连家的方向都变得模糊，只能凭着心里那点“要回家”的念头，机械地往前挪步。
走了没几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变矮——不是错觉，是她的脚正慢慢往下陷，松散的尘土竟像流沙一样，一点点没过她的脚踝、小腿。她想挣扎，可越动陷得越快，身体里的力气像被热气抽干了，连抬手的劲都没有。“不……”她想喊，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影在尘土里越来越矮，直到胸口也被尘土裹住，呼吸变得更困难。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突然炸开，像远处落下的雷声。埃拉拉的身体猛地一轻，原本拽着她往下陷的尘土瞬间变了模样——不再是松散的灰褐，而是化作漫天洁白的雪花，一片接一片，轻轻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又绕着她的身体慢慢打转，像给她裹了一层柔软的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下的支撑突然消失，整个人开始顺着雪花环绕的方向往下落。风不再滚烫，反而带着雪花的凉意，拂过她汗湿的额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下落，裙摆在风里轻轻飘着，那些环绕的雪花像小小的向导，跟着她一起往下，没让她有丝毫碰撞的疼。
视线里的光轮和火焰树叶渐渐淡了，只剩下漫天的白和耳边的风。埃拉拉想起妈妈今早放在枕头边的纸条，想起面包店铃铛的响声，想起布袋子里还没交给妈妈的回执。她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攥了攥空着的手，像还握着那袋温热的面包。
下落的速度不快，雪花绕着她转，像妈妈曾经在烛光下轻轻晃着的手。埃拉拉慢慢闭上双眼，心里的慌乱一点点散了，只剩下一个念头：等落到底，就能看见妈妈了吧。
埃拉拉的身体还悬在下落的惯性里，忽然间，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指尖带着微凉的汗意，稳稳拽住她前倾的身子。那力道不重，却像锚一样钉住了她下坠的趋势，让她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埃拉拉刚要惊呼，耳边突然响起“哗啦”一声脆响——像是厚重的玻璃被撞碎，又像是一层紧绷的透明膜被撕裂，那声音尖锐又清晰，在耳边炸开的瞬间，周围环绕的雪花猛地晃了晃，连带着她眼前的世界都跟着颤了颤。
下一秒，熟悉的失重感消失了。原本环绕着她的雪花、模糊的光轮、燃烧的树叶全碎了，像摔在地上的玻璃碴，眨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粗糙的石板路——正是她往家走的那条，路边的忍冬花枝蔫卷着，却没了刚才燃烧的橘红；头顶的太阳依旧亮着，却没了灼人的热意，风裹着忍冬花淡淡的香气吹过，带着清晨该有的凉润。
埃拉拉僵在原地，直到抓着她胳膊的力道又紧了紧，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布袋子还在，里面的黑麦面包温温的，没有被晒得发烫；衣兜里的硬币和取货单也还在，指尖能摸到铅笔写的“72号”，真实得不像刚才经历的一切。她浑身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刚才那股黏腻的热意、窒息的白色雾气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可此刻心脏却像被攥住般，跳得又快又沉。
“站稳了，刚才那是魔女搞的鬼。”抓着她的女生开口，声音很轻却很稳，和埃拉拉差不多年纪，深蓝色的裙摆沾着点深色的痕迹，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神里没有半分惊讶，反倒像早知道会这样。她另一只手轻轻扶在艾拉后背，把她往路边带了带“它造了个假世界把你困在里面，不是让你‘走回家’，是想伤害你。”
埃拉拉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只能看着眼前女生沉静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明明只是想早点回家，怎么会被“魔女”盯上？女生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指尖轻轻蹭过裙摆上的痕迹，声音依旧平稳：“我遇到你的时候，魔女还藏在忍冬树后面。刚才‘哗啦’那声，不只是破了它的结界，我已经把它杀死了，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杀、杀死了？”埃拉拉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往身后躲了躲，又想起刚才在幻境里的恐惧——融化的房子、漫过脚踝的白气、往下陷的尘土，原来每一样都是想伤害她的陷阱。
女生轻轻点头，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女生的声音放轻了些，没再提“杀死”的细节，只专注地看着艾拉。
埃拉拉心里发慌又庆幸——若不是眼前的女生，她可能还陷在幻境里，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她下意识攥紧布袋子，又想起QB说的“成为魔法少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觉得遥远的“魔法”“魔女”，竟离自己这么近。
风又吹来了，忍冬花的香气绕在身边，真实得不像刚才的幻境。埃拉拉咬了咬唇，脚步慢慢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石板路上，没有尘土的拉扯，没有热气的裹挟，只有通往家的、稳稳的触感。
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女生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示意她“放心走”。埃拉拉攥紧了手里的布袋子，转身加快了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家，把寄信的回执交给妈妈，也把刚才这场关于魔女和拯救的、离奇的经历，悄悄藏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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