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练练练！练个屁！老子这张脸就是顶流的脸，还用得着练？”
“道眉文化那姓陈的唱跳像条土狗都出道了，你们捂着我这条金龙是想留着下崽吗？废物公司！”
“耽误我两年青春，钱没赚到，名没出成，还没问你们要损失费呢！”
“你们这套‘培养体系’早就过时了！看看别人怎么捧人的，再看看你们？活该倒闭！”
“哈哈，等我去了道眉，第一个热搜就是‘感谢当年不推之恩’，你们等着被嘲吧！”
展云颂修长的手指冷白而骨节分明，她精准地按下录音笔侧面的按钮。
“咔哒。”
轻微的机械声之后，同一个声音再次流淌出来。只是这一次，语气里的谄媚和热切，与方才的狂妄判若两人。
“道总您放心！我这颗心以后就拴在咱公司了！寰鸟那破庙怎么跟您这真佛比啊？”
“我可是带着投名状来的，他们家那点儿底细我门儿清！对了，他们还有部压箱底的剧本，到时候我一并孝敬给您！”
“就盼您能多疼疼我，给我个好点儿的出道位，我一定努力！”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像失控的节拍器，混合在空气中残存的油腻恭维里。往常任何扰人的声音都会让展云颂不适，但此刻她甚至品出两分畅快来，谁让病床上正气得快死的是她无能又卑劣的父亲？
他确实应该生气。
倾注两年心血，指望着培育出个天王巨星，把破产边缘的公司重新盘活，股票大涨，重新回到巅峰。结果金蛋里孵出个白眼儿狼，一口就给他咬个鲜血淋漓。一切苦心经营付诸东流，梦想化作泡影。
识人不清，被气得中风也是很好理解的。
毕竟他一向最得意自己的眼光，总爱说自己在千万人中对着展雪霁一见钟情，捧出一颗热烈真心。
天呐！没想到对方竟是展家千金！
这样能给他面上贴金的故事，当然不能强调他是入赘进门的，也不能提及他怎么把展家的寰鸟传媒经营得奄奄一息。至于展雪霁病逝，他吃了绝户的事情？嘘，这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电视电影里的男主角们总是显得情深意重又有担当，即使女主去世了，他们也在悲痛中坚守富贵甚至皇位。可惜现实往往不是如此。
至少对于她的父亲来说，他还没等上面那个故事里的女主角退场，就偷偷发展支线剧情。他在酒宴的觥筹交错里看中了一个女人，成功制造出了一个男丁，再度彰显自己的识人之明。
想到这里，展云颂嗤笑了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张《法院判决书》。法庭不能录音，没关系，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从首部的标题案号，到正文的案件事实和法律依据，再到判决结果。
“……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五日内，共同向上诉人展云颂返还受赠财产折合人民币……”
豪车、名表、珠宝、别墅、公司干股，通通吐出来。
她还有判决书的尾部没读，不过已经不用了。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已经一路飙升到130，“滴”声急促如鼓点，擂在她心口带来的俱是快意。她俯身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在他耳边留下最后一句：
“辞旧迎新，脏东西就不要留到明年了。”
心电监护仪尖锐刺耳的警报长鸣。
病房内呼啦啦涌进一股白色的人流，冰冷的医学术语和药物的名字在空气中碰撞，淹没某人拼尽全力挤出的呓语。
展云颂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濒临崩溃的悲痛模样。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冰凉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护士好不容易才把她请到一边，不干扰医生的救治。
她的父亲面孔扭曲，一半僵硬一半抽搐。他们透过人与人的间隙对视，那双浑浊的、写满了憎恨和愤怒的眼睛，对上她映着警报红光的眼瞳，就像对上一个恶鬼。
怎么不是恶鬼呢？
她展云颂被命运未来的车轮碾过，回到了这里，带着对他滔天的憎恶和不甘，当然是恶鬼。
他浑浊眼睛里的情绪很快统统化作恐惧，直到终于涣散。这座强势傲慢的雕像被抽走了基石，化为一滩无力的软烂躯壳。
展云颂办好了所有手续，带着《死亡医学证明书》离开医院，走到中心广场上，呵出一团白雾。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暮色早早地沉了下来，细雪纷扬如絮，在气流中打着旋儿，将A市温柔包裹。她扬起脸，感受着雪花像冰冷的吻不断印在她的额头、眼睫、嘴唇。她凝视着那无尽的虚空，看久了，好似不是飘雪下落，而是她被牵引着往上飞去，雪片折射出前世的光景。
“当——”
过12点了，寺庙的钟声穿越雪幕而来。这厚重而苍茫的钟声会响一百零八下，这是岁末的仪式，据说每一声钟响都能涤荡一种人间的愁苦。
于是展云颂乘着钟声，飞越过她的每一片烦恼。
真要说来，她前世也不算太失败。
寰鸟传媒也曾站在行业巅峰，可惜时代变了，快餐式的明星占据了主流。不需要多少练习，只要凭借着营销造势，再出演几部工业糖精的偶像剧，就能美美收割一波快钱。
至于以后？不好意思，没有人关心以后。
寰鸟一直不喜欢这种造星，仍然要求旗下的艺人稳扎稳打进行训练。因此签约的艺人越来越少，在行业中的地位也一再降低。
按理说人与人之间理念不合是正常的，但享受了带薪培训两年，补足所有短板，提升所有优势，却反手偷走公司为自己打造的剧本，跳槽到敌对公司的，怎么也称不上好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白眼儿狼，因为业务能力出众，一下子就爆火了。资本和流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用无数的代言和邀约将他捧上神坛。
“主角”得势了，阻拦他的“反派”自然就要倒霉，爽剧里都是这么安排的。区区一个寰鸟传媒！竟敢扣着天王巨星两年，不许他出道！
曾经在寰鸟出道的艺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也出来蹭热度。展云颂她父亲被气得一命呜呼，员工纷纷辞职，眼看就要破产。但她不想就这么丢下母亲留下来的企业，于是放弃了原本考中的研究生，继承了公司，并成为新手经纪人。
白眼儿狼隔三差五出来卖惨，寰鸟的名声臭了，她只能先给公司改名，才签下几个懵懂新人。
评估，沟通，规划，打造形象，提升能力。
当然她吸取教训，让艺人们培训几个月之后，就边出道边学习，接一些普通的通告也算过得去。
经纪人工作的核心是“销售商品”和“寻求合作”。好在寰鸟虽然名字改了，但是人脉还在，各种资源她也能拉到关系。终于艺人们越来越好，几年之后也开始拿奖了。
谁想到……
或许是因为她对艺人们关心不够吧。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成功的太快了。
他们享受着展云颂给设计的，最适合也最贴近本人的人设，享受着被筛选出的最能供他们发挥的好资源，后来公司也养了几个编剧给他们打造专属剧本，公司有钱之后甚至还有个人企划。
他们成功的太快了，所以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他们觉得经纪人不过是借着他们的东风才会显得多厉害，觉得经纪人约束他们、操控他们、不给他们自由。
人人趋之若鹜的饼，自然是好饼，经纪人不许他们碰，经纪人坏！
人人趋之若鹜的人，自然是能帮他们更红的人，这个人说你们经纪人坏？对，经纪人坏！
可能“忘恩负义”流淌在狼人血脉，被凑在耳边轻轻一咬，就会被同化成白眼狼人。总而言之，艺人们纷纷解约跳槽，她又过上了努力正名的日子。
这个时候父亲的私生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要争夺财产。
她一直以为父母恩爱多年伉俪情深，原来大畜生还藏着小畜生！
她不允许自己崩溃很久，当然，也确实没有多久。因为她手上有足够多的，能扼住狼人咽喉的银质武器。他们过于傲慢得意，不知道任何一点被她压下的丑闻，都足以毁掉他们。
至于狼王，在她处理完小畜生后，也被她抓住了把柄，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扣押，最终送进戒毒所。
尽管因为一次性浇死了太多摇钱树，她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多家资本的围追堵截，最后棋差一着，下场不算很美妙。不过她想报复的人也都被她这个小心眼儿的报复了，似乎没有什么重生的必要。
可她灵魂飘荡时碰到的一只狐狸，抱着手手开口说话了。
它说不行，已经决定了，让她去弥补遗憾，代码它都敲好了。
遗憾吗？也是有的。
这一次，她要把敌人早早扫出局！
这一次，她要守住母亲的公司，守住寰鸟的名字！
这一次，她不要为不值得的人辛苦付出！
正前方的雪花正在放映她曾收到的狠话：
“你也就是在外面打着我们的名头，不然谁认识你？你要真厉害，你怎么不自己出道？”
好啊，那我自己出道。
这一次，让她展云颂尝尝当大明星的滋味，是否真的有那么醉生梦死，以至于把一切良知抛诸脑后！
最后一记钟声的尾音在耳畔袅袅回荡，展云颂轻阖双目。前世种种从视线中消失，四周人们跨年的恭喜声由远及近地漫了过来。
她睁开眼，向着陌生人们回应新年快乐。
她意识海里的狐狸伸出爪子，小声问询：“那个金龙哥怎么处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人自称是“要下崽的金龙”。她被逗笑了，说：
“新年，不要讲晦气的事情。”
狐狸还要再问，展云颂手指点了点唇：
“嘘，雪停了。”
新人，请大家多多指教ow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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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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