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吼,卷起千层雪浪。
众人畏惧着将秦随抬起带走,他脸上已经呈现出濒死一般的灰白和不正常的黑色经络,穿过雪原,关长迎呼出的热气冷结成冰碴,零下接近四十度的低温让他觉得呼吸都痛苦到了极致。
但许溺除了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的外套飞扬,整个人丝毫没有影响地在暴风雪里面穿行。
关长迎咽了咽口水,心中对于TRE的猜测摇摆不定,这一路上,许溺似乎放弃了在谭轻面前假装住的乖巧,变得暴力许多。
像是懒得再去装了,干脆露出獠牙来。
而这一切的迹象,似乎已经隐隐有所预见了。
TRE的注射量和注射等级都与被注射者的身体素质有关,一旦基因改变过量或者承受不住复核,所有的细胞都会破裂从而导致瞬间死亡,运气好一点,细胞变异成为不人不鬼的可怕怪物。
可许溺没有死,相反,他还拥有着金色的血。
“你在想什么?”许溺忽然转过身来称得上冷酷,他讨厌这种窥视的视线。
关长迎摇头,缩了缩脖子:“秦随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溺笑了笑:“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关长迎虽然怀疑,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脑子,许溺把谭轻的话看的很重,应该不会违背谭轻的命令直接将他们俩弄死。
许溺移开眼,一群人在暴风雪里穿梭,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终于远远的看见一道细如针的缝隙,走近了才看见,根本不是缝隙,而是深渊巨口!
厚厚的冰层成为这个裂谷的主要组成部分,绵延数十里看不见边际线,暴风雪里一切都模糊成大片大片的白色,关长迎发现自己出现了短暂的雪盲症。
临渊跌落只差一脚,烈风转出幽谷仿若野兽可怕的嘶鸣,许溺扫了一眼说:“你们怎么下去的?”
半天才有一个哆哆嗦嗦的人站出来道:“就直接,直接跳下去。”
关长迎瞪大了眼,唇齿都不利索了:“不是吧,这这这……”
许溺三步并做两步直接一跃而下,让关长迎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还真跳啊!
他往崖边看了一眼,只见黑黢黢的地底凭空亮起一点星火,随后,一点,两点,汇聚成一片硕大的星海,在裂谷寒风里带着奇异的壮美。
那是一张巨大的网,许溺就像是落入水面的那一颗水珠,激起一片涟漪,涟漪散开停住,就成了一片星海。
如果关长迎判断的没错,这一片星海实际上是一片由特殊材料做成的光纤信息传递网络,但是规模之大超出了关长迎所见过的所有光纤信息传递网络。
所有人陆陆续续往下跳,将那片星海震开层层波纹,耳边除了呼啸不止的寒风,还带着光纤信息传递网上所结的无数冰晶坠向雪渊更深的幽暗中。
这支流浪者队伍似乎即将向他们敞开寒山整个流浪者世界的大门。
寒山。
琳达跟着周船渡的步子左转右转,在一个地方来回走过三次之后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去问:“你自己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周船渡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之前其实,其实一直在外面做任务,很少回来,寒山这几年的改造速度很快,太久没回来,有些记不清了。”
琳达思考了一下该如何用正确的表情应付这个看起来非常拙劣的谎话。
周船渡却开始尝试着找人问路,琳达闲庭漫步一般地四处看了看。
她看见正中央的地下广场上还挂着活动的横幅,低矮的黑色金属建筑错落有致,在距离顶部的金石层又隔开一段距离。
“那是什么?”琳达拍了一下周船渡的肩,颇有兴趣的问,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户窗台外的一角苔藓地上,那里趴着一小丛白花。
周船渡扫了一眼,道:“极地罂粟。”
“极地罂粟是一种只生长在寒山地域的特别植物,花蕊细长,花瓣也呈白色,往往是一丛或者成丛出现,它们通过花瓣吸收热量和阳光来抵御低温,但是也很脆弱易死。”
琳达赞叹道:“花很好看。”
薄如蝉翼,清晰可见花瓣细密的纹路,在一片黑色里成了格外亮眼的白。
周船渡又道:“它有花语的。”
“因为她只在寒山生长,凛冽中脆弱,鲜活也易死,花语也就浪漫里带着壮阔的凄美。”
“叫,死亡之恋。”
琳达微微停顿,目光又不自觉的瞥向那角落里的一小丛极地罂粟,而也就在她注意力离开的那一刹那。
周船渡神色自若的抬手,似乎要搭上琳达的肩。
他袖口里,闪出影影绰绰的银光。
接待大楼。
谭轻在房间里走了走,看着房间里的360度无死角的监控设备有些无聊,发了一会儿呆。
他敲了敲其中一个监控摄像头。
监控另一面的凯文无意间的一侧眼,嘴里吃的面包差点没给自己噎死。
他含糊不清的看着萨缪尔说:“他想干嘛?”
话音刚落,监控里已经传来谭轻轻松愉快的声音:“要不我们聊聊。”
萨缪尔低垂着眼睛,恪尽职守的没有说话,但是凯文就忍不住了,他对这位谭上将可算是非常好奇了。
“聊什么?”凯文开启通讯按钮。
“我比较好奇,你们为什么选择跟Shimmer在一起。”谭轻随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因为镜头的位置比较靠下一点,他便略微俯下身,手肘搭在两只腿上,垂下电子镣铐。
凯文朝萨缪尔使眼色,只看见他沉默的摇了摇头,便道:“要不谭上校先告诉我,你们悬空又为什么聚在一起?”
谭轻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还挺有意思:“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凯文听着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一愣,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萨缪尔已经站起身,凯文看着Shimmer坐在自己侧后方,打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他便接着说道。
“那我洗耳恭听。”
谭轻微微眯了眯眼,不露声色地说道:“我觉得聚字用的不太好,准确来说,只是大家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凯文一愣,下意识去看Shimmer的表情,却也只看见他微微拧了一下眉。
谭轻说的这句话,确实是对的,但也不完全是对的。
踏月陷落的前一夜,其实是他们决定去做流浪者的日子。
不想待在人群里,也做累了活在他人的眼睛里,谭轻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他的思想是多么离经叛道,所以最好再消失的快一点,也不那么让张崇明的声誉受到不那么正面的评价和非议。
他是将张崇明当做父亲一样看待的。
决定离开的时候,悬空开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面对离别的决定。
谭轻说可以走也可以留,但没人留下来,大家的统一确认是让当时的谭轻有那么一点意外的。
因为至少在他看来跟着他走出去并不是一个对于他们而言非常有利的决定。
秦随说:“阿轻,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走了我在基地也没什么意思,去哪儿不是去呢。”
章觅云抱着他死活不肯撒手,就想她最开始见到谭轻一样撒泼耍赖,只是这回换了内容:“你答应要带我看真正的太阳,你不带我走你就是骗子,你无赖。”
关长迎唯唯诺诺地,一度让谭轻觉得他的答应有些被迫:“我,你们都走,那我也走……”
最后是钱虞。
钱虞说:“阿轻,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对国际联盟的种种做法都觉得恶心和唾弃,但是遇上你们之后,我有时总是暗暗庆幸还好遇上你们。”
她笑的很温柔,锐利的五官都被唇角的笑容冲淡了,就想她这个人一样:“我想一直和你们一起。”
谭轻看着摄像头,笑了。
“章觅云出生的时候被丢弃了,她父母给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一个破破烂烂连电池都是已经淘汰了的人造太阳。”
所以她只要太阳。
“秦随的母亲因为得罪上级被一个人扔到踏月外面被异植吞噬。”
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拒绝了他的不正当邀请。
“钱虞的爱人在清理行动里失踪,整整三天才派人去找,已经被啃的面目全非了,据说胸口被啃食半边的心脏还有一枚低速释放酶子弹。”
“至于我,我觉得已经不用过多赘述了,我们就是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正在计划毁灭世界。”
谭轻说完,眼睛里一瞬间阴冷,又转瞬恢复如常,他桃花一样的胎记在左额上随着他眯起眼睛的动作突然显眼起来。
越是温情脉脉,越是显得悬空的脚底,有多么的空旷和绝望。
不上天堂,不下地狱的滋味,就像独自一个人悬空,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做不了。而恰好你发现,还有几个人和你一样悬空,忍受着同一种煎熬。
凯文已经听蒙了。
谭轻随意道:“听够了吗,徐清辉上校?”
Shimmer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半晌才道:“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对你们的遭遇感到抱歉。”
谭轻静静的看着摄像头,仿佛能直接同Shimmer本人对视一样,玻璃珠一样的瞳孔泛着奇异的灰色。
他忽然笑了一下,语调似乎像是叹息。
“可惜你做不到。”
Shimmer猛地站起身,将拳头一拳砸向屏幕里谭轻唇边未散的笑意,萨缪尔沉声通知了接待大楼内的所有安保设施。
“全体注意,有重大逃犯潜逃,即刻封锁接待大楼!”
凯文一向不怎么爱动的脑子已经有些理不清了,只见屏幕忽闪忽闪,谭轻的脸骤然消失不见,房间空旷,只有破门而入的守卫兵四处搜查。
凯文咬牙:“他是什么时候……”
没有任何预警,没有任何机会,他明明就在他们眼前!
萨缪尔冷冷看着他:“还不快去抓人。”
凯文冲出监控室的门。
萨缪尔却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失职。”
Shimmer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忽然道:“鞋子,脱下来。”
萨缪尔顿悟,片刻在左脚脚后跟处摸到了几乎跟纸片一样厚度的芯片,浅蓝色的芯片还在工作运转着,Shimmer将芯片拿过来,墨绿色的眼睛里是沉沉的雾霾。
接待大楼全楼封锁,虽然知道谭轻还在楼里的可能微乎其微,因为无法确定他是什么时候逃走的,电子镣铐也已经被他轻松挣脱,在他关押室的整层关押人员也全部昏迷不醒。
Shimmer接连打了三个电话。
一个打给司徒慎,要求全基地戒严,从现在开始禁止外出人员。
“禁出还行,禁入不太行,最近有一批交易所的货物从行日往这边来,大概明日就到了。”司徒慎有些无奈的说。
“那烦请您重点排查一下近几日进入寒山的人,不排除已经有悬空队员混进来了。”
司徒慎说没问题。
第二个电话打给西蒙。
“谭轻跑了?”西蒙皱起眉头,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你有分寸就好。”
“您不担心?”
西蒙揉了揉额角:“我相信你的能力。”
Shimmer挂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却是打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好,这里是行日防御军部。”
“你好,这里是沉海013号联合清理小队,请为我转接控制中心总办公室。”
“马上为您转接。”
冯霁的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摸了一把自己扎手的发茬,一脸行为,开玩笑道:“哟,您老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呢。”
Shimmer沉声道:“借我点人。”
冯霁挑高了一边眉毛:“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Shimmer罕见的嗤笑一声。
“不是我说你,求人办事是这么个态度嘛,”冯霁挑了一句刺,“要多少,要干嘛,什么时候还?”
Shimmer道:“三只清理小队,给我找人。”
“谁啊?”冯霁懒懒散散地把通讯设备夹在耳边。
“谭轻。”
冯霁坐起身,半天才笑道:“厉害。”
通讯结束,冯霁拨给程愿:“立刻出发,带着三只清理小队去寒山。”
他靠回椅背,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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