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挨到放学，午休时间，并非住校生的江怀宁总喜欢一个人拿着饭盒，听着耳机里的音乐，独自寻一废弃的教室，看着沈蓝桉新买的课外书，安安静静把饭吃完，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上一觉。
待到铃声响起，胡乱在卫生间抹一把脸，便又独自走到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准备起下午的功课。
从小到大，因为性格和家庭，江怀宁鲜有朋友。
更多时候，他只能望着熙攘的窗外发呆。
而今天，也是如此。
不过，当个小透明也并非不好，比如能避免许多麻烦事。
可唯独这一次……
“嘶……”
后腰的痛楚突然把少年拉回现实，转过头去，是子书婳那张神色如常，漂亮而冷峻的脸蛋。
她墨色的眼珠子似乎微微转了转，抿着唇瓣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头低一点，你挡到我抄笔记了。”
少女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不耐，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而对于这微弱的变化，江怀宁并未察觉，只是他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明明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优雅冷傲的家伙，背地里要如此地对待自己。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可是，明明自己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双漂亮的双瞳为什么偏要对自己流露出那般嫌恶的眼神。
不过，渐渐的，他已不再需要对方的答案。
“真是有病……”他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口。
……
“铃铃铃——”
随着久违的课间铃一同响彻校园的，是三两学生相依谈论的嘈杂声。
不知觉间，今早那个蓝白布裙女孩的身影又涌上心头。
江怀宁强行摇了摇头清空思绪，却发现不远处，在这狭窄的林路边上，一个自己不愿见到的家伙正蹲在灌木丛边上鼓捣着什么。
‘子书婳，这家伙在这里干嘛？’
想到对方那无礼的态度，怀宁本要迈出的脚步突然悬在半空。
‘再怎么样，学校也不是她家开的吧，我走自己的路，干嘛要怕她……’
江怀宁就这么说服着自己从子书婳身旁擦身而过，可当后者脸上的微笑突然凝滞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小满吗……’
‘难道这冷漠的家伙也喜欢猫？’
看清灌木丛里探出半个胖乎乎脸蛋的小家伙后，怀宁本想若无其事地离开，可这馋嘴的小吃货显然不愿放弃向自己讨要小鱼干的好时机。
于是在喵的一声后，少女掌心那毛茸茸的触感悄然消失，紧接着是在男孩脚边谄媚打转的家伙。
“就算你缠着我也没用啊，我今天真的没带好吃的……”
似乎是感受到那莫名的敌意又冲着自己，江怀宁不自觉加快离去的脚步，而在那阴暗的角落，少女虚握的掌心渐渐握紧成拳，发出啪嗒的声响。
假如自己没记错的话，从升入高中到现在，她可投喂了这只嘴馋的胖猫无数次。
而那家伙才转来没多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喂熟的猫咪。
呵，真是……
回家的路上，比在最后一秒赶上电车更让人高兴的，是看见那张恰好出现在门缝后铁青的脸。
然而，看着门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子书婳，江怀宁心中不免有些发怵，可电车启动的噪音很快将这一切掩盖。
哪怕车上已没有座位，少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得胜者的笑容。
……
漫步在夕阳下，天边彩色的云朵似乎织出了那个马尾辫女孩书包装饰物的形状。
一只可爱的雪白色兔子。
女孩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单是俏脸的红晕也要比后桌的扑克脸好看百倍。
江怀宁如是想到，一边将钥匙插进锁孔传出“咔哒”一声。
“小宁，欢迎回家！”
少年推开门时，玄关的穿衣镜正巧倒映着女人曼妙的身姿，最后一丝夕阳落她脸上，照得她顾盼生辉。
厨房油烟机轻快的哼唱声率先钻出门缝，紧接着是缓缓飘进鼻腔的咖喱辛香。
江怀宁弯腰解鞋带的动作突然顿住，抬头一看，姐姐已悄然走到身前。
正要开口，嘴巴里不知何时已被塞进块削过皮的苹果。
女人的葱指故意在他唇瓣停留了片刻，是刚刚的咖喱味道，还有某种难言的光滑可口的触感。
像是在接吻。
“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开心吗？有没有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沈蓝桉笑盈盈地贴了上来，连手中浅蓝色围裙也来不及放下。
那一刹那，看着女人不断靠近的温柔笑靥，江怀宁的心似乎也随之跳得快了一分。
“又不是小学生了，在学校当然——”话音被撞碎在骤然缩短的距离里。
柑橘调的护发素香气先缠上来，接着是针织衫传递而来的体温，最后才是垂落肩头的栗色发梢，搔得他耳后发痒。
他的下巴恰如其分地卡在沈蓝桉的肩窝上，像此前她们无数次所拥抱过的那样，感受此刻两人的心脏，正为彼此跳动。
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女人对于拥抱的仪式感有着近乎于痴迷的执着追求，每一次拥抱，她都要把少年校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熨进自己的心里。
“蓝桉姐…你贴得太近了……”
暗香扑鼻，压得他脸颊发烫。
江怀宁微微挣扎起来，不料沈蓝桉依旧置若罔闻。
“蓝桉姐……”
他的脸蛋更红了，只得在满脸宠溺的女人耳边轻轻抗议。
“小宁听话，再让沈姐姐多抱一会，好吗？”
沈蓝桉指腹轻轻摩挲江怀宁的发丝，贪婪地吸吮少年脖间淡淡的、独属于她的槐花香，语气捎上了几分撒娇的乞求。
“呃……嗯……”
抗议无效，江怀宁只好把心神移至别处，不让自己生出别样的念头。
沈蓝桉总是这样，在江怀宁面前温柔得让人安心，又撒娇得需要人来哄。
她总是这样，并且只对少年这样。
“一抱着小宁，我就感觉今天一整天的疲倦都被清空了呢。”
沈蓝桉微笑着，轻描淡写把自己一天的劳碌的一笔带过。
言落，江怀宁突然生起一丝心疼，懊悔起今天在学校里不该满脑子想着别的女孩。
他该好好学习的，哪怕是为了眼前的女人。
愧疚肆意挤占着少年小小的心。
假如没有九年前的那场车祸，假如父母没有离他而去，那沈姐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是不是也就会像青春偶像剧那般，邂逅幸福甜蜜的爱情，最终步入婚姻的殿堂。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着这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和只会添麻烦的他。
“嘶——”
“想什么呢？在我面前不许偷偷想别人。”
沈蓝桉教训式地轻咬怀宁耳垂，转身离去时，围裙顺手被叠成整齐的方块，手指不忘轻捏少年腰间的软肉。
“嘶，你每次都这样，弄得我一耳朵口水。”
对着女人走进厨房的倩影，江怀宁摩挲着湿润的耳朵没好气道。
“哼，这只是阿宁三心二意的小小惩罚。对了，大麦茶我放在客厅的桌上了，喝完记得夸奖，这可是我看了好几个美食博主才调配出来的黄金比例……”
“菜都齐了，记得洗手哦。”
片刻，厨房传来女人柔声的提醒，江怀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连鞋子还没换下。
……
“明天我去接你放学吧。”
席间，沈蓝桉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放入江怀宁堆起小山的碗里。
“不用的，蓝桉姐你明天还要上班，别耽误了……”
“是小宁重要还是上班重要？”
“况且，程老师今天刚发短信跟我说了你迟到的事情，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哦。”
“明明我才几天没送你上学的说。”
沈蓝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正欲辩解的江怀宁堵得哑口无言。
‘真是，迟到这种小事也要立刻跟家长汇报吗……’江怀宁不禁在心中暗自腹诽。
“你也别觉得人家程老师不好，毕竟是我主动要求的。而且呀，你们班主任又年轻又有责任心……”
‘哪有……’
江怀宁撇了撇嘴，这句话他没让沈蓝桉听到，只是专心剃去肉里的鱼刺。
夜，窗外微风轻扫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就在江怀宁长舒一气，合上作业本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来者正是刚洗完澡的沈蓝桉，微湿的发丝随意披撒在香肩两侧，宽松的深蓝色的棉质睡衣被浴室蒸汽熏得半透。
“姜茶要趁热喝哦。”
话音刚落，辛辣的姜茶气味顺势飘进怀宁鼻腔，却盖不住女人周身潮湿的橙花香。
与此同时，沈蓝桉发梢坠着的水珠正沿着锁骨滑向睡衣领口，伴随她俯身放下杯子的动作，裹不住的曼妙春光顺着精致的锁骨乍泄。
窗外树影突然爬上她的脖颈，江怀宁猛地转开视线，捏着作业本的手指越发苍白。
“姐，其实你不用每次进来都敲门的。”
江怀宁不自禁干咳一声，吹去杯口的热气，冲鼻的辛辣顺着喉咙的吞咽汩汩涌下。
“那怎么能行呢，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要是沈姐姐不小心撞见了可怎么办？”沈蓝桉轻笑一声，盯着男孩湿润的唇瓣，双颊微微发烫。
而少年不自禁舔舐唇边残液的动作，则更是令她莫名痴迷，以至于俏脸在不知觉间泛起异样的红润。
“漱一下口就可以准备睡觉了。”
“嗯。”
江怀宁隐约发现了沈蓝桉目光的异常，侧着身子走出卧室。
在那一瞬，他突然觉得身旁的女人会冷不丁把他抱住，然后揉化在怀里。
事实上，沈蓝桉的内心的确产生了这个冲动。
只不过目前，她只敢趁怀宁不在的时候对着桌上的空杯子发呆。
……
昏暗的房中，少年躺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任由女人抚摸自己凌乱的发丝。
“乖乖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沈蓝桉压低身子，照例在江怀宁的额上落下一吻。
“蓝桉姐。”
临走前，床上的少年叫住了即将关门的女人。
“怎么了？”沈蓝桉温柔而耐心地应道。
“以后睡觉前，能不能不亲我额头了，总感觉……”
“小宁讨厌沈姐姐这样做吗？”
沈蓝桉打断江怀宁未尽的话语，脸上流露着几分难过，语气可怜得让人心疼。
“当，当然不是……”江怀宁不假思索道。
“哼，那我可是不会同意的。”沈蓝桉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说罢房门便被带上，黑暗再次把少年裹挟。
“还是说不出口吗……”
少年朝天花板伸出五指，却根本看不见它们彼此的存在，唯有逐渐沉重的眼皮正一张一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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