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雨点轻轻拍打车窗,窗外轻丝绵绵,编织成一个朦胧的雨的世界。
六岁的小男孩将稚嫩的掌心贴在冰凉的窗上,感受轻丝变银竹,瞪大的小眼里尽是对世界的好奇。
“妈妈,那棵树是什么呀,它好高好大啊!”
“那个呀,是桉树。”身旁的母亲微笑着解释。
“哗啦啦啦……”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大到雨刮器也抹不平父亲额间被雨水溅起的褶皱。
小男孩调皮的小手突然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章握住。
车窗外的世界越发朦胧,瓢泼的雨让人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忽然间,见鬼般的惊愕扭曲了司机的五官。
紧接着,急促而刺耳的声音在小男孩耳中炸响,他失重般地倒挂起来,剧烈的痛楚让他张嘴欲哭。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父亲像被折断的树枝,整个身体弯折成骇人的两半。
剧烈的震颤中,他听见滴答滴答的响声,并非倾盆的雨声,而是某种散发着汽油味道的声音。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可他的身体被压得不成样子,根本动弹不得。
除了哭,小男孩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敢抬头去看前座司机的脑袋,可余光中,他还是看到了什么。
飞溅的血液混杂着雨水在破碎的挡风玻璃上晕开。
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才被妈妈教训,那个他失手碰倒的,砸在地上的,四分五裂的西瓜。
它正生生嵌在碎裂的玻璃里。
母亲的手依旧像刚才那样攥着他的衣角,可她的上半身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只有他仍被保护得安然无恙。
鲜血从脑门、从臂膀、从大腿……从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渗出。
“爸爸……”
“妈妈……”
“我好痛,好痛……”
“宁儿……”
痛苦的低吟从男人口中传出,他的手臂仍像刚才那样环抱保护着小男孩,可此刻他的脸庞被血浸染,猩红的眼底竟不知何时被打湿。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没救了,于是希望奇迹能降临在男孩身上,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可他又不愿男孩一个人独活,情愿他跟着自己陪葬。
因为这世界实在太过残忍,他害怕男孩伸手的时候没人紧紧牵住他的小手。
天地静得可怕,唯有雨刮器还在机械地摆动,发出垂死的嘈杂。
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鸣笛,像被掐住脖子的鹅在尖叫。
恐惧比疼痛晚到了一步,耳畔传来母亲喃喃的说教声:“要坚强,要坚强……”
意识彻底模糊前,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宛如从天而降的天使,朝小男孩伸出了手。
——
一切戛然而止。
黑暗中,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缩,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下摆。
死神似乎仍没有放过少年,依旧紧紧地掐着他的喉咙。
“呵……呼,呵……”
江怀宁猛地把背脊靠起,右手捂着胸口,左手在床头柜里摸索出药剂往嘴里猛喷。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声刚刚响起,卧室的门锁便已被打开。
沈蓝桉三步做两步来到怀宁床头,将他搀扶着靠坐在床头。
“怎么突然发作了,是做噩梦了吗?好点了吗……”沈蓝桉低头解开怀宁的睡衣纽扣,紧蹙的柳眉随垂下的发丝一齐挠得少年脖颈发痒。
“好,好点了蓝桉姐,我没事的……”
淡淡的橘花香再一次缠了上来,顺着宽松的睡袍衣领,江怀宁甚至能看清那蕾丝面料下的形状。
他伸手抓住了睡衣的最后一颗纽扣,用着尽可能冷静温和的语气向女人讲述。
“要不然,我还是过来陪你一起睡吧?否则我总放心不下,保不准你哪天哮喘又发作了,我却……”
对上沈蓝桉湿润的眼眶,江怀宁攥着药剂的手猛地一紧,妥协的话差点从嘴边溜出。
“哎呀,哪有那么严重,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了,沈姐姐你总不能一辈子照顾我吧……”
江怀宁故意打趣着支开话题,却不料女人突然握紧他空余的右手,整个身体缓缓地压了上来。
“只是一辈子而已,只要是为了阿宁,蓝桉姐什么都……”
“扑通,扑通……”
那柔软的触感让人不自觉地脸红,四目相对下,江怀宁似乎能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跳。
那双被泪水打湿的桃花眼里,跳动着一种不渝的爱的焰火。
他知道沈蓝桉没在开玩笑,于是只好逃似地缩回被窝。
“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蓝桉姐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是……”
“嗯。”
蒙被的黑暗外,一声克制的叹息过后,女人轻轻合上了卧室的门板。
片刻,少年终于狼狈地钻出半个脑袋,盯着柜子上泛黄的全家福,久久不能自已。
窗外,那株桉树的枝桠上,角鸮正兀自叫个不停。
“咕咕,咕咕……”
安静的庭院里长着一棵不大不小的老槐树,树上层分的枝杈伸向老宅二楼的窗边。
就在扰人的角鸮振翅离去时,面色潮红的子书婳猛地从床上坐起,紧握的指甲深深刺入皮肉之中。
她伸手往后背摸去,发觉睡裙此刻正黏在自己细瘦的脊背上,而且洇着层薄汗。
她双腿不自然地夹紧凉被,可当膝盖内侧的皮肤相互摩擦时,梦里那些令人羞恼的画面又如潮水般蔓延。
那十指相扣的温柔力道,锁骨处滚烫的鼻息,还有最后时刻唇吻接触,喉结滑动的模样……
“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这种家伙……”
少女揪着领口急促喘息,红晕一直从耳尖烧到锁骨,也烫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窗外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复述梦中那人贴在她耳边时所低语的浑话。
忽然间,一道凉丝丝的痒意顺着脊椎往上攀。
“下流!”子书婳突然抓起枕头砸向梳妆台。
“咣当”一声,桌上的东西应声落地。
月光在此刻漫过窗台,折进少女的卧室。
满地银辉里的恍惚里,子书婳似乎又看见那人校服领口下的锁骨。
她怎么会梦见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呢?
她更恼了,愤愤在心底用最不敬的话问候了少年百八十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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