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雯琪刚把妈妈种的小番茄装进玻璃罐，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何仲景”三个字像块冰，瞬间让满室的番茄甜香都冷了几分。
她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罐子里的番茄明明红得发亮，却照不暖她心里那片因往事沉下去的阴影。
她太清楚，这通电话接起来，要面对的不是旧情，是藏了六年的谎言和伤口。
“琪琪。”
何仲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深秋的凉意，背景里是呼啸的风声。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奶茶店外面找到你了，但是我不敢见你。”
叶雯琪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母亲在院子里收拾菜篮，暖黄的夕阳落在母亲发间，染出几缕温柔的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发紧。
“你想说什么？说你不知道我是许岚蝶？还是说，你帮何梦瑶联系混混时，只是‘一时糊涂’？”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
何仲景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压低，带着急切的辩解，风声裹着他的话，显得格外慌乱。
“我要是知道那个被梦瑶欺负、被混混堵截的女生是你，我死都不会帮她！雯琪，你信我，这六年我对你的好，不是装的——你胃不好，我记得你不能吃辣；你怕黑，我每次都等你说‘睡了’才挂视频；你说想有个带菜园的家，我连户型图都画了三张……”
这些细碎的好，叶雯琪不是没记过。
可此刻听来，每一件都像扎在伤口上的针——他记得她的喜好，却不记得那个被他间接伤害的女生，也曾在某个雨夜抱着膝盖，盼着有人能递一把伞。
“这些好，我记着。”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疲惫。
“可是何仲景，你记不记得，那个被混混按在地上的女生，她也怕黑，也胃不好，她也曾在高中的夜里，因为噩梦哭到天亮？你给我的好，像盖在伤口上的布，掀开下面全是没愈合的疤。”
电话那头的风声突然停了，大概是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
沉默漫过来时，叶雯琪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隐约的吞咽声——他大概是想辩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奶茶店的梦，梦里十六岁的许岚蝶咬着牙捡课本，指尖流血也不肯哭，那时候的倔强，原来一直藏在她骨子里，只是被后来的依赖暂时盖住了。
“我知道我错了，雯琪，我真的知道。”
何仲景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已经跟我爸闹翻了，我让梦瑶去自首了，她写了道歉信，我可以给你送过去。我还去问了朱医生，他说只要我们一起做心理治疗，你的创伤会好的，我们……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叶雯琪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却全是涩味。
“以前是什么样？是我以为你是我的光，却不知道你是把我推向深渊的人的哥哥？还是我每天靠着你的好自我安慰，却不知道你早就藏着能让我崩溃的秘密？何仲景，‘像以前一样’这五个字，你说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假装那些伤害从没发生过？”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玻璃罐里的番茄上，红得刺眼。
“我现在终于敢面对许岚蝶了——面对那个在厕所里被泼冷水、在雨夜里被威胁的自己。可我没办法面对你，因为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曾经那么信任的人，偏偏是伤害我的帮凶。”
“我不是帮凶！”
何仲景的声音带着委屈的愤怒，风声又起来了。
“我只是被梦瑶骗了！她跟我说只是‘教训一下’，我没想到她会让混混做那种事！雯琪，你不能把所有错都算在我头上！”
“我没把所有错都算在你头上。”
叶雯琪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恐惧，终于还是翻涌上来。
“但你也不能否认，你的‘一时糊涂’，让我多走了六年的弯路。我吃了六年的药，做了无数次心理治疗，每次看到厕所就发抖，每次听到雨声就想起那个夜晚——这些，不是你一句‘不知道’就能抵消的。”
电话那头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过了好一会儿，何仲景的声音才带着浓浓的绝望传来。
“所以，我们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就因为当年的事，连一个让我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叶雯琪闭上眼睛，夕阳的暖光透过窗户落在脸上，却暖不透心里的凉。
她想起梦里母亲缝补校服的手，想起李老师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扛，只是以前把太多希望放在了别人身上。
“不是不给机会，是我给不了自己机会。”
她的声音终于软了些，却依旧坚定。
“我不想再抱着一堆伤口跟你在一起，不想再在你的好里，时刻提防着被往事拽回黑暗。何仲景，我们算了吧。”
“算了……”
何仲景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好，我知道了。雯琪，你以后……要好好的。”
“你也是。”
挂了电话，叶雯琪把手机放在灶台上，母亲走进来，递给她一碗刚煮好的银耳羹。
“趁热喝。”
母亲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暖得让她眼眶发湿。
而电话那头的何仲景，站在南城的街头，冷白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攥着手机，指节泛白，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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