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安带着他来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家,破旧的老小区里 ,电线横亘在各大单元楼之间。
宋居安带着陆子昕走进了楼道。老旧的声控灯反应迟钝,踩了好几下脚,昏黄的光线才勉强亮起,照亮了斑驳的墙壁和贴着各种小广告的防盗门。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潮气和生活尘埃混合的味道。
“这边。”宋居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漆皮脱落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门后的景象映入眼帘。家具都蒙着白色的防尘布,像是凝固的、沉默的白色幽灵。
光线从不算太干净的窗户透进来,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粒。虽然久无人居,但收拾得还算整洁,只是不可避免地透着一种冷清和时光停滞的气息。
“请进,家里很久没住人了。”宋居安侧身让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有点简陋,你别介意。”
陆子昕迈步走进,目光温和地扫过客厅。
他的视线在那张被盖住的、看得出是沙**廓的家具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窗台几盆早已枯死的植物上,最后回到宋居安身上。
“这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嗯”
“叔叔阿姨呢?”
宋居安脚下一顿,片刻,从嘴里轻轻的吐出一串话,“他们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那时我还不满18,他们出事后,我就寄宿在了二叔家,那时候我瘦瘦小小的,没少被表哥欺负。
之后,这里就一直交给了邻居阿姨打理”
“……”
陆子昕看着他,竟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心酸。
爱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心疼了吧
“那他们”
“车祸”
“因为我”
“嘶……”
陆子昕眼眸中映照着宋居安强颜欢笑的脸。
“那时,他们着急开车来学校找我,天下了雪,打滑,和一旁的大货车撞在了一起,当场身亡。”
“那你……”
“没关系了,反正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我心疼你”
陆子昕沉默了片刻,忽然向前走了一小步。
这一步,彻底打破了安全距离。宋居安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轻微的气流。尘粒在两人之间有限的空隙里缓慢浮动。
“宋居安。”陆子昕叫他的名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不同于平时的郑重。
“嗯?”宋居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脏没来由地开始加速跳动。
陆子昕看着他,一把将宋居安拽进了怀里。
宋居安抬眸,看着陆子昕的脸从记忆中已经逐渐模糊的脸相互重叠。
他猛的推开。
陆子昕被推得踉跄了一步,错愕地僵在原地。
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在昏黄的光线下,像蒙尘的琉璃。
“居安?”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轻颤。
宋居安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敢再看陆子昕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自己苍白而狼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陆子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你走吧。”三个字,冰冷生硬,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为什么?”陆子昕没有动,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固执的困惑,“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软了下来,“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吗?对不起,我……”
“不是!”宋居安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崩溃边缘的嘶哑,“跟你没关系!你走就是了!”
他不能回头。
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头,看到陆子昕此刻的表情,那强筑起来的防线就会顷刻崩塌。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深埋的恐惧和渴望,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陆子昕的怀抱太温暖,温暖得让他几乎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拥抱的;陆子昕的心疼太真切,真切得让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身上烙印着的不祥。
“我不走。”陆子昕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那个紧绷的背影,“居安,你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让你走!”宋居安几乎是吼出来的,肩膀微微发抖。他指着那扇敞开的门,门外是阴暗老旧的楼道,像一张沉默的、吞噬光线的口。
“立刻离开这里!我们……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你不该来的!你是亚洲商会的继承人,身份金贵,我这里很破”
空气凝滞了。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里疯狂舞动,如同两人之间混乱而无序的情绪。
良久,陆子昕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困惑或受伤,而是沉淀下一种清晰的、几乎让人心慌的认真。
“宋居安。”他连名带姓地叫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你看着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宋居安咬紧牙关,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
手指却深深的扎进手心里。
“说你不该和我有交集?说我不该来?”陆子昕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只剩下一步之遥,宋居安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居安,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身份,我可以丢掉”
他的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深沉的、不容回避的力度。
“是因为你父母的意外吗?因为你觉得那是你的错?”陆子昕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痛惜,“那不是你的错,居安。那是一场意外,一场谁都不愿看到的悲剧。你不能用这个来惩罚自己一辈子,更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所有试图靠近你的人都推开!”
“你懂什么?!”宋居安猛地转过身,眼眶通红,里面翻涌着痛苦、愤怒和深不见底的悲伤,“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最爱的人因为自己而消失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
他喘着气,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陆子昕,你看到的我只是一个表象!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冷漠、孤僻、浑身是刺!我没办法好好接受别人的感情,我害怕!我害怕靠近,更害怕失去!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的好,你的心疼,更不配……不配得到你的爱!”
“陆医生,我只是你的一个病人,请你自重”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颤音。
陆子昕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退缩。直到宋居安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他才缓缓开口,目光沉静而专注地锁住他。
“说完了吗?”他问,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能敲进人的心里。
宋居安怔怔地看着他,被他这种反常的平静弄得不知所措。
“你说我不懂,我或许确实不能完全体会你当年的痛苦。”陆子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但你说我不了解真正的你?”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酸楚和温柔。
“宋居安,我知道你嘴上说着冷漠,却会在下雨天把伞递给路边淋湿的流浪猫,会为了那些环卫工人,特意把快递的纸箱叠在一起,就是为了那些环卫工人方便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抬眸,眼角微红,就那样愣愣的看着陆子昕。
“居安,我……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走,走啊”
宋居安强硬的将他向着门外处推搡。
陆子昕顺势一把拦住他的肩头,“宋居安,你是傻子吗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你走,走,滚啊”
“你……”宋居安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些细微的、他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举动,陆子昕怎么会……
“我看得到,居安。”陆子昕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我一直在看着你。我看到的是那个在巨大创伤后,依然挣扎着保持善良和温柔的宋居安。
是那个把自己缩进硬壳里,却还是会忍不住对外界释放细微善意的宋居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如同暗夜里燃起的火炬。
“所以,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我,陆子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了解了你的全部,包括你的伤痕和恐惧,然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样的你。”
“我爱你,宋居安。”
这直白而炽热的告白,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沉甸甸的真挚力量,震得宋居安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胀得发疼。
他看到了陆子昕眼底的自己,那么脆弱,那么狼狈,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坚定的光芒包裹着。
那光芒太过于耀眼,太温暖,几乎要将他冰封已久的心湖彻底融化。
有一瞬间,巨大的悸动和狂喜席卷了他。
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几乎要让他不顾一切地点头,抓住这份他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温暖。
是啊,他爱上了陆子昕。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他会因为陆子昕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陆子昕的关心而慌乱无措,更会因为陆子昕此刻的告白而心潮澎湃,几乎落下泪来。
可是……
那场大雪,刺耳的刹车声,冰冷的绝望,以及此后无数个日夜啃噬着他的自责和孤寂……那些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刚刚燃起的星火。
爱他,所以才更不能。
他是不祥的。他带给最爱的人的,只有不幸。
父母因他而死,他不能再让陆子昕承受任何一丝一毫可能的风险。
他不能那么自私地贪恋这份温暖,而将陆子昕拖入他这片充满阴霾和不确定性的世界。
他爱他,所以必须推开他。
巨大的痛楚在胸腔里炸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宋居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看着陆子昕那双盛满了期待和真挚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凌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每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们……不能在一起。”
陆子昕眼中的光芒骤然凝固。
“为什么?”他追问,带着一种不肯放弃的执拗,“就因为那些过去?我说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宋居安猛地抬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烫得吓人,“陆子昕,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所以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没有阴影、能毫无保留爱你、给你全部幸福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里装着太多沉重东西,连自己都治愈不了的人……”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和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不会幸福,你最终也不会幸福的……求你了,走吧……别再对我好了……”
说完最后一句,宋居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猛地伸手,抓住那扇漆皮脱落的铁门把手,用尽最后一丝决绝,在陆子昕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
“砰!”
一声沉重而巨响的关门声,骤然炸响在狭小的楼道里,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宋居安背靠着冰冷铁门,身体无力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布满白色幽灵的房间里低低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门外,陆子昕僵硬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骤然关闭的、冰冷的大门,仿佛还没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拒绝和决绝中回过神来。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巨大的关门声而亮起,勉强照亮他失魂落魄的脸。
灯光闪烁了几下,终于还是无力地熄灭了,将他彻底留在了一片黑暗和寂静里。
只有门缝底下,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晕,和门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声,证明着刚才那场汹涌的爱与痛,并非幻觉。
陆子昕抬起手,似乎想触碰那扇门,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他站在原地,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沉默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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