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宁静的时光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过了半个月。
纪宴辞和靳泽轩因工作原因已于几日前告别了禹州的老宅,返回了繁华京市。
宅子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但又弥漫着一种只属于陆子昕和宋居安两人的、更加私密和温存的氛围。
他看着远处,思绪却渐渐飞远,陆子昕因一些不得不处理的旧事驱车进了城市区,老宅子里只剩下宋居安一人。
宋居安慵懒的躺在落地窗前的木椅上,大黄懒洋洋的躺在脚边。
膝上盖着柔软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乐谱,目光却落在窗外依旧零星飘落的雪花上,唇角带着一抹不自觉的、温柔的弧度。
这样的生活,好像还不错,没了蒋其明,他还以为自己会无处可去,灰溜溜的跑回禹州,被那些看笑话的亲戚嘲笑。
寄人篱下的日子属实不好过,那些亲戚打着照顾他的名号,将保险赔给他的巨额资金吞进了自己的腰包。
可恨那时的宋居安,形单影只,无法反抗。
可他唯一坚持的就是走音乐生的路子,哪怕很苦,他也不曾放弃。
那些亲戚自觉有愧,但也支持着他,供他考上了音乐学院。
“爸,妈,儿子回来了”
宋居安小声的对着空气道。
老宅的隔音极好,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壁炉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然而,这份静谧被骤然打破。
先是院外传来几声急促而陌生的汽车引擎声,刹车声刺耳。宋居安微微蹙眉,放下乐谱,侧耳倾听——子昕说过会晚归,而且他不会这样开车。
紧接着,是沉重而杂乱的多人的脚步声踏过庭院积雪的“咯吱”声,迅速逼近大门。
宋居安心头莫名一紧,刚站起身——
“哐当!”
一声巨大而粗暴的金属撞击声猛地响起!那是老宅大门门锁被强行破坏的声音!
不等宋居安做出任何反应,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雪花瞬间倒灌进来,吹动了宋居安的额发和衣角。
门口,逆着光,出现了几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硬的彪形大汉,他们像一堵墙般堵住了门口,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宋居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攥紧了毛毯。
然后,那几个大汉侧身让开一条通道。
一个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量极高,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高定西装,外面罩着同色系的及膝羊绒大衣,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矜贵与冷峻。
他的面容与陆子昕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凌厉,眉眼间沉淀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深沉的、不易接近的冷漠。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一进门便精准地扫视屋内,最后,定格在了站在客厅中央、脸色微白的宋居安身上。
即使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宋居安几乎要将那段模糊的记忆封存,但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所有的碎片都轰然拼凑起来。
是他。
陆梓宸。
可他……不是,陆梓铣的哥哥是他。
那陆子昕……。
陆梓宸看到宋居安,明显也愣了一下。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更没料到他会是此刻这般……居家的、仿佛主人般的姿态。
宋居安看着他,这么多年,陆梓宸一如之前。
和十年之前一样,矜贵,傲慢。
一副高高在上的资本嘴脸。
他的目光在宋居安身上停顿了两秒,扫过他身上明显属于陆子昕风格的羊绒衫,以及他身后这栋被打理得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宅。
随即,那丝诧异迅速被更深的冷厉所取代。
他极轻微地扬了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身后那几名带来巨大压迫感的彪形大汉立刻无声地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门外廊下,如同沉默的雕塑般守在那里,但仍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室内只剩下宋居安和陆梓宸两人。冰冷的空气随着大门的洞开而弥漫进来,与屋内温暖的气息对抗着,气氛骤然变得紧绷而压抑。
宋居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松开了攥紧毛毯的手,指尖却有些冰凉。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陆子昕……不,或许他更该叫他当年的那个名字——陆梓铣。他能躲到这里,能过上这半个月如同偷来的宁静生活,已是侥幸。像陆家这样的家族,怎么会允许……他们。
“是你。”宋居安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略微有些干涩。他说的不是“你是谁”,而是“是你”,表明他认出了对方,也隐约知道对方的来意。
陆梓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某种确认。他向前走了几步,锃亮的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弦上。
“宋居安。又是你”陆梓宸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审视意味,“看来,你还记得我。”
他的目光再次环视这栋房子,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评估:“我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而且看起来,你和我弟弟,相处得……很融洽?”
“融洽”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宋居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梓宸,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他知道,陆梓宸绝不是来叙旧或者关心他弟弟的感情生活的。
陆梓宸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走到壁炉前,目光扫过壁台上放着的、陆子昕和宋居安前几天一起淘来的一个小摆件,眼神微冷。
“我直说了吧,”陆梓宸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宋居安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宋先生,我希望你离开陆子昕。”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句话,宋居安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细微却清晰的疼。他沉默着。
他看向陆梓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
“是”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当年又为何不告而别,我们说好的,一起解决问题,我在柳叶巷等了他一晚上,都没来。
他是什么意思。
宋居安有些刻薄的开口,他无法原谅陆梓铣的不告而别。
陆梓宸看着宋居安眼中那份执拗的平静。
冷笑了一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不仅仅是冷漠和权威,更掺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厌烦,仿佛被迫再次揭开一段被他早已被封存的、血淋淋的过往。
他沉默了片刻,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风雪呜咽的背景音。
壁炉里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宋居安骤然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不曾对不起你”陆梓宸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残酷的陈述意味。
“宋居安,你以为十年前,你们那些少年意气的事情被捅到双方父母面前时,他的意思重要吗?”
宋居安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膝上的毛毯。
陆梓宸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的目光锁住宋居安,一字一句,如同最冰冷的刻刀,剖开那段尘封的、血肉模糊的真相。
你觉得在那个年代,那种环境下,你们能被世俗所允许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却不知是针对谁.
“当年,你们的事情败露,我父母将梓铣被关进了房间,父母强制给他办理了退学,打算将他送出国。他自然执意不肯,只能先将他关起来,父母以为没了联系,你们的感觉会被时间所冲淡可是……他比我们想象中更在乎你”
宋居安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然后呢?
宋居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关于突然失联、关于父母异常沉默、关于所有青春爱恋被骤然掐断的混乱记忆碎片疯狂涌现。
“可是,”陆梓宸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疲惫与晦暗,“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父母私下联系了你的父母。”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宋居安,“他害怕极了,他怕你受伤,怕他们对你做什么。”
宋居安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所以他偷溜了出来,偷了我的车钥匙,”陆梓宸的语速平稳,却每一个字都砸在宋居安心上,“不顾一切地驱车去找你。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了很大的雪。”
他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陷入了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路上出了车祸。”这五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又重逾千斤。
宋居安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摇椅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你的父母,”陆梓宸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命运弄人的冰冷,“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担心你,也开车去找你……同样的雪天,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结局已然明了。
宋居安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悲痛和冲击让他几乎无法站立。那些模糊的、关于父母意外离世的痛苦记忆,原来背后竟藏着这样残酷的连锁反应?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梓铣昏迷前,”陆梓宸的声音将宋居安从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痛苦回忆中拉回。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描述着当时惨烈的场景。
“满脸都是血,玻璃和冲击几乎毁了他的脸,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就那样,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抓着我的袖子,断断续续地求我……‘哥……去找……宋居安……看他……怎么样……’”
宋居安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鲜血淋漓却仍牵挂着他的模样,心脏疼得几乎要痉挛。
“他在ICU里躺了两个月。”陆梓宸陈述着,“我们甚至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可他醒了……”
陆梓宸的语气变得有些奇异:“他失忆了。关于你,关于那段感情,关于车祸前后,几乎一片空白。那时候,我们甚至……感到庆幸。”
“庆幸?”宋居安喃喃重复,声音破碎不堪。
“庆幸他忘了那些痛苦,忘了你,忘了自己差点死掉,也忘了……”陆梓宸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也忘了间接导致你父母离世的那份沉重枷锁。
“我们带他出了国,换了环境,让他重新读书。说来可笑,这一撞,竟像把他撞开了窍,从前那个对学业漫不经心的小少爷,居然成了最爱读书的好学生,最后成功从顶尖的医学院毕业。”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宋居安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审视:“后来,父亲的商会需要人手,我们才回了国。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们都以为一切都过去了,都被埋葬了。”
陆梓宸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近乎荒谬的无力感:“我真的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甚至换了张脸,经过多次修复,失去了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可他居然,再次爱上了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最终审判的钟声,沉重地敲在宋居安的心上。
真相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所有温暖的假象,露出底下冰冷残酷的基石。
那些幸福、那些心动、那些仿佛失而复得的温柔,原来都建立在一场鲜血淋漓的悲剧和长达十年的遗忘之上。
宋居安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冻结了。
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们……命运可真是爱捉弄人。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门第和世俗,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血泪之河,和十年空白遗忘的鸿沟。
陆梓宸看着他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现在,宋先生,”他重新拿起那个装着支票的信封,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硬,“你还要问为什么吗,你害的他不够惨吗,你不仅害了他,还害了你父母。
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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