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话题都有新鲜度,一旦过了保鲜期,也只能沦为人们的饭后谈资,直至最后消失殆尽。
进入16班的第一个月,宁潇珩应邀和重点班的其他几人一起参加高二年级的数学、生物、物理等科目的全省竞赛,夺下佳绩。
进入16班的第一个期中,他在诸多附加训练中的轻松拿下了全级第一。
进入16班的第四个月,他出战数学全国联赛,表现出众被选入奥赛集训队,成为其中的一员。
进入16班的第一个期末,他毫无疑问的杀入决赛圈,夺下了学期年级第一的桂冠,重新获得了踏入一班的资格。
在他收拾自己的书本,重新从二楼搬到斜对角象征着荣誉的一班时,旁人的尖酸刻薄更多的成了艳羡嫉妒,但能轻松跨越正倒数鸿沟的永远是凤毛麟角。
一时的风光总会掩盖过往的笑柄,跟风者总会挥挥手如同擦去眼镜上的灰尘般一笑而过,可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时受到的伤害。
拾级而上,道路熟悉又陌生。在拐过拐角的那一刻,所有一班学生早已等在教室内外,目露欣喜的迎接着他的归来。
王亮将放置在教室后方的课桌抬来,拍了拍桌面向宁潇珩讨赏:“宸哥的课桌椅,没让别人碰过也绝对没有一丝灰尘。”
他拉过宁潇珩,不顾他眼神中透露的嫌弃抱住了他的肩膀,代表了一切有心没胆的同班同学发言:“欢迎回家。”
回归一班、升入高三,他恢复到了从前的忙碌生活,学校公司辅导班三点一线,却又不似从前。无论假期长短,他总会单独前往广州,去街角的咖啡屋,去有驻场出演的酒吧,去来去匆匆的车站,去乡村去山顶去海边。但他从未如幻想中那般,在某时某刻遇到那个人。
犹记得在那个窄小而又温馨的树屋里,他从背后抱住肖宸,问了他一个很傻的问题:“假如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我去哪能找到你。”
问出问题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很想知道答案。
灯串微末的光照亮了肖宸的侧脸,眉眼映着光点,左眼下的红痣点缀在被橘色灯照得柔和非常的脸上,被养起点肉的脸颊上浮现一个小小的梨涡。
那时的肖宸贴着他靠过来的俊脸,笑着答道:“如果你真的想找到我,那茫茫人海中就能一眼认出我。”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在茫茫人潮中四处寻找,眼错不眨尽力看清每个人的脸,拉住相似的穿着心急的确认——急切、落空、振作再失望。
从梦中一遍遍被惊醒,盯着透过缝隙照在屋顶的微光,剩下的漫漫长夜再无睡意。
酒意203包间被长期包下,但每次总会在亮灯显示有客后不久骤然熄灯、归于沉寂;银杏树由翠绿褪成了嫩黄,积攒了满瓶又放进了两只黑笔的银杏小礼连同书信被锁进了深处;空荡无人的房子里总会放上一束郁金香,在悄然凋谢后又会被换上新的一捧,周而复始。
忙碌的学生生活枯燥而乏味的重复,他被各种大小事填满时间,再后来被叫走参加奥赛的封闭训练,就再也没了寻找的余地。
在被严格管控的日子里,他将仅剩的时间用于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翻看相册中CP楼的甜蜜点滴,再自虐般将贴吧上辱骂得不堪入目的言语一条条看过。
“沐雨潇肖”CP楼早已被攻陷,帖子也被怕惹火上身的楼主匆忙删除,但他却早早存下了一切。
他私下托过许多人去寻找他的下落,每次满怀期许,但总是失望而归。
失望积攒多了,或许就连他自己本人都说不清楚是否还怀抱希望了。
似乎是想通了,宁潇珩将所有的时间全部都投注了学习和工作中,拼命般将所有的一切做到了极致,再次成为了家长老师们乐见其成的样子、同级学生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很快,那被新加了保护框的荣誉榜上如野火蚕食般改朝换代,将高一数学竞赛时的旧照团团包围,赞叹之余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心酸。
脖子上形状不明的铁片与手腕处愈发光泽的木镯,成为了宁潇珩不再离身的两件物品,也成为了一个无人敢探知的禁忌。
他不再在人前提起肖宸的名字,久而久之,连同他周围的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就再也无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秋末的天气总是变化万千,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大雨倾盆。傍晚刚结束了辅导课程的宁潇珩关上生锈的楼道门,被这场兜头而下的雨浇了个猝不及防。
快速脱下外套罩在头顶快速向跑了出去,将收衣服的吆喝声和碰撞关窗的铿锵声远抛在身后。
雷声轰鸣,急速而下的小雨很快就发展成倾盆大雨,他狼狈躲到商户门前屋檐下,潮湿的额发湿哒哒贴在额头,除了挡在身前的背包外全身找不到一个干的地方。
恍惚间时间轮转,回到了记忆里的某天,手中唯一的伞被让出,他支起校服外套罩在自己与肖宸的头顶上,顶着瓢泼大雨与繁杂人声向前奔去。
背后有人喊着小宁,他诧异扭头就望见了熟悉的身影,他竟是无意间跑到了夜市云吞店门口躲雨。
架不住阿婆的好心规劝,宁潇珩跟着她进了屋。在他拿着毛巾随意呼噜头发的时候一碗冒着热气的云吞被放在他面前,“快吃点热的,这天气感冒可就不好咯。”
忙了一晚他也确实是饿了,也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少放香菜、多放葱花多加醋,这还是小肖以前特地嘱咐的。最近很忙吧,很久都没见你们来阿婆这了。”
宁潇珩闻言出现了一瞬间的迟钝,而后他很快恢复了过来,郑重的望向了阿婆,“阿宸出远门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会再带他来您这吃云吞的”。
阿婆一个劲的说好,慈祥和蔼的脸上尽是满足与欣喜。
繁多的考试与写不完的试卷,是每个高三生对那段心酸而怀念日子最深刻的记忆。
办公室在学生心目中的恐怖程度由禁地上升到了地狱,滚烫的打印机到了考验剩余价值、发挥元老级作用的时候,往日里毫无兴趣的事物到了他们眼中无异于捕兽笼中喷香美食,不管平面还是立体的图形不算出个所以然都别想脱离他们的死亡注视。
自主招生算是为数不多可以将他们从题海中拔出的选项,但对于一班战绩斐然的学生而言,他们无不用最诚恳的字句、最虔诚的态度四处交材料参加面试,拼尽全力的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万幸,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喜讯不断传来,奥赛成绩的红榜也被张贴而出。
“珩哥!珩哥!”王亮的大嗓门如风雨呼啸般迎面而来,人影未现声音先至,他大气都没有喘匀就迫不及待的说出他刚刚看到的消息:“保送通知!你的,老韩,保送通知!”
话没有说全,但就王亮吐出来的几个关键词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他在震愣中接过了韩序手中那张红色的保送通知书,被蒲扇般的大掌稳稳拍在了肩上。周围同学激动得手舞足蹈、勾肩搭背的拉着他连声祝贺。飘飘然踩在虚空中的脚这才落在了实处,事情似乎也没有完全脱离预期……
嘴角逐渐拉大,在起哄声中他答应了请客庆祝。
当晚,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味寻烤串,再次接客的老板、老板娘得知他们的来意,恨不得搞张红纸堂而皇之的告知“我家有喜”,更是大手一挥的就要请客让他们敞开了吃。
依旧不变的行事风格,刚送来的烧烤在下一秒被抢夺得一干二净,故作矜持的几位债主筷子还悬在半空,嘴角一个劲的抽搐。
“冒昧问一句,那盘烤的是啥?!”
筷子啪的被扣在桌上,几个动手抢串的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大概……貌似乎是烤鸡肉……”
“死吃货!”
相似的场景、熟悉的问话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禁一乐。笑了几声瞥见了一旁独自和冰啤的宁潇珩,有点讪讪的收了笑声,招呼老板快点上烤串。
酒过三巡,空腹喝酒的众人都多了几分醉意。推杯换盏变成了划拳灌酒,嬉笑打闹声中宁潇珩喝着小酒撸着串,兴致缺缺的滑看手机中这段时间收到的所有信息。
瓶身倾斜,带着凉气的酒液灌入口腔,浸润干涩的喉管。不料瓶身突然被猛地抬高,过多的酒水从瓶口喷涌而出呛入口鼻,慌忙之下松了手。
宁潇珩手捂着脸闷咳着,难以置信的抬眼望去,却只见醉醺醺的王亮满脸酡红,正如梦方醒般给他一个劲抽纸巾。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站不稳,珩哥对不起!”
王亮一个劲道歉,拿着纸拼命往宁潇珩身上脸上擦。宁潇珩回声后哭笑不得的接过纸巾谢绝了他势要把那些酒水擦干的念头,只是喉咙咳嗽后火辣辣的更觉得干,他下意识要拿冰啤再喝一口,才看到了撒了一地的空瓶罐。
原本就愧疚得差点把自己埋起来的王亮登时从桌上抄起了一瓶,眼都没瞧就噗呲打开了拉环双手举到宁潇珩面前,“珩哥这这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料老半天手里的饮料没人接过,王亮羞愧且纳闷的往上又举了下,察觉到手上的温度不对,他收回手一看——是瓶常温的柠檬茶。
“哥,就剩柠檬茶了,你凑合下我去给你拿冰啤。”还未醒神的王亮大马哈的开口,再次将手里的柠檬茶递了过去。路过的李逸瞅了他一眼,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狗东西你干嘛!”突如其来挨了一脚,神经骤然冲破酒精的禁锢让王亮脑海清晰了一瞬,再次扫见手里的东西脸一下就白了。
“珩哥,哥,我……”
宁潇珩不在意般挥了挥手,却定定的看了很久很久,王亮连声道歉,被一群人拖走进行爱的教育。
手中的冰啤不断往嘴里灌,脚边被捏扁的空瓶越来越多,而那瓶被意外打开再被意外拿到他面前的柠檬茶静置在桌上再无人动过。
捏扁的啤酒瓶砰然落地,他抬手又拿了一瓶,泛红的鼻子酸得发紧,眼泪混着酒水被一口口咽下去……
这一晚他谢绝了任何人要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一人去了一百多公里外的流萤坳。
时间悄然到了五月,距离高考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战争已开始最后的倒计时。高三生恨不得争分夺秒的把知识塞进四下嚼碎消化得彻彻底底,唯有一二班等收到高校选拔通知的学生才敢略微松一口气。
红云如烧,余霞金丝穿插其中,宛若一朵妖艳的玫瑰。教学楼灯光如昼,星星点点的光亮在操场中亮起。细碎的背书声与沙沙的写字声交汇成了最奇异的乐章,谱写着少年少女们不为人所知的梦。
静谧的校园中突然传来轻缓流畅的乐声,学生们茫然抬头、寻声四顾,终是发现来处。他们从书本铺就的楼梯上奔下,踏过万千书卷,去见证一个无人知晓的约定。
收到保送通知早已离校的宁潇珩俨然在其中,金色的链条连接于镜框之间,眼里尽是柔光。他身穿撞色衬衫、领口袖口都绣着花草图样,黑白格子裤显出线条流畅的腿型,他手握麦克风,微笑着站在众多乐器之中。
今晚,是Agony为所有高三生准备的专场演唱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狂欢。
宁潇珩站在肖宸曾经的位置上,唱着他选定的歌曲,望见他视野里的风景,完成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身居高台,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翻腾席卷。
初次见面他们针锋相对,在漆黑无人的巷道中大打出手,谁都不肯开口服输;数次醉酒他们距离拉近,在迷蒙的氛围中相互依偎,情愫悄然生根发芽;袒露心迹迈出第一步,在意义非凡的树屋中紧握双手,枝蔓横生根深柢固;恋情大白身陷囹圄,在千夫所指中毅然转身,不顾挽留再无踪迹……
《少年》心动终是等到了你的答案,世界之大《有何不可》!
后来你归于《晴天》,我只能深念与你共同度过的《昨日青空》。
晚会如肖宸曾经在他耳边述说的那般别出心裁,热烈且煽情,无数的人若有所感、泪洒当场,宁潇珩唱完最后一句,由衷的鞠躬致谢。
最后的鼓声敲落,现场只剩掌声雷动。
“小宁。”即将踏出华川校门的宁潇珩被苏迹拉住,她递过来了一个U盘。“练习的录音,就当是提前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宁潇珩伸手接过,指节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谢谢学姐。”
“……你会找到默默的吧。”苏迹临走前确认道。
“无论他在哪,我都会找到他的。”
车辆发动汇入车流,如入水的鱼儿消失在了远处的地平线。宁潇珩将U盘连接手机,里面只有一段孤零零的音频。
戴上耳机,点开播放。他也不招手拦车,就那样顺着小道踏进树荫下的斑驳细碎中。
音频前几秒是苏迹拨动琴弦,几次不得心意暴走的怒骂声。而后是惊异的一声,接着是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默默你在唱什么呢?”苏迹的声音好奇又带着戏谑,对面那人似乎正在斟酌着怎么回答。
脚下踩碎干枯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但宁潇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耳上,期盼着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再度响起。
说些什么都行,他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
“我……自己鼓捣了首曲子。”肖宸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接着是苏迹惊讶并强烈要求试听的软磨硬泡。他似乎没能抵抗多久,因为音频里再次响起轻轻的旋律。
“寂寥寒语孤身离闭遇见一个你,温暖怀抱让我很熟悉。
漫步荒原抬眸望天落下的星点,世间万千尽于你眉眼。
静夜遍揽萤,抬手阅四季,碧落黄泉木落夕,我想与你同行。”
小道两侧的树木愈发矮小,荆棘丛渐渐增多,天际浅灰色的云朵堆叠,遮去了闪耀的星点,挡去了剔透的月亮。
“如果说相遇注定命中缘牵,心悦于你不曾改变,愿牵你手走过悠悠岁月无边。”
秋风飒飒,悠长深邃的小道豁然开朗,尽头一片明亮。月光终于穿透层叠的飞云,展露最皎洁的微光。
他犹记得肖宸窝在自己的怀里,任由自己拥抱亲昵,他悠悠道——我想让你也成为涕泪横流中的一员。
学生时期到这就结束啦,下一章开启社会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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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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