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脆的鸟叫声在街边深巷里回响，奏响了一天的晨曲。床上的人迷蒙的睁开双眼，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的人却摸了空，晨起空白的脑袋顿时像接上了电源的老旧电视机，在滋啦一声后骤然亮屏。
宁潇珩唰地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惊慌地环视一圈后一骨碌奔出了房间，口中不停喊着肖宸的名字。
被吵醒的土豆伸了个懒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他龇牙，见不到自己的小主人后才悻悻叫了一声，跟在后头满屋子跑。
肖宸拎着早餐打开房门看见的就是满屋的人飞猫跳，不由得扶住一抽一抽的额角，而焦急的一人一猫发现他后欣喜地朝他奔来。
“你去哪了！大早上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喵喵喵喵喵！”
肖宸示意性地举起手中的早餐，憋着笑从袋子里掏出俩卤蛋——和宁潇珩后背上的如出一辙班的花纹和色泽。
“早饭。”
宁潇珩：……
晨起套衣服时他从镜子中看到了经由肖宸揉散后的惨烈后背，由此他十分怀疑肖宸买那俩倒霉卤蛋的目的是为了嘲讽他，但苦于拿不出实际证据，他只好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感慨：“啊……”
很快，手里拎着的东西被拿走，肖宸被牵着手安置在餐厅里，土豆也不惦记自己那为表歉意而特地掺了小鱼干的早饭，一个劲的在肖宸怀里嗅嗅蹭蹭充当自热抱枕。
打包来的早饭被放置在碗碟里，做工精致的瓷器映着袅袅热气，顿时就添加了几分和谐的味道。两人面对着面，吃了兵荒马乱后的第一顿安详的早饭。
这段时间来，两人间的氛围仿佛像多变的天气，剑拔弩张时风雨欲来，相敬如宾时晴空万里，偶尔还能飘来几朵像棉花糖一样蓬松雪白的云。
相处下来，肖宸发现宁潇珩除做饭外又多了一个爱好——囤货。天天都要跑一趟超市的他战绩可查，薯片饼干巧克力成袋成袋的往回搬，生鲜果蔬穷讲究一个鲜字，螃蟹龙虾贝类还是小事，要不是他试图往回带活鸡活鸭时被肖宸**了，那这小小几十平米的出租房估计要被他整成半个海陆空动物鉴赏图鉴了。
当然，他这个爱好也带来了诸多的好处——家里各种东西不用再担心过期或短缺，他像个见缝插针补内存的奸商，却也像是个顾家的家庭煮夫。
在他手下，很简单的食材和调味料却总能做出令人惊艳的味道。偏巧宁潇珩又是个不经夸的，每当肖宸夸上一句，他就能心花怒放地整出四菜一汤，再把这道菜循环至少三天起步，结局是把两人都撑死在了都没能吃完。
一次是偶然，三次就是必然了。
在肖宸不记教训造成的三次恶果后，他一方面竭力管住自己的嘴，对宁潇珩诸如“好吃、很棒、不错”等关键信息触发词都换成了“嗯、哦、你自己尝”，另一方面努力迈开腿，早跑步晚散步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腹肌。
视线扫到肖宸又在看着自己见长的小肚子发呆，宁潇珩暗自得意，从锅里挑了颗煎饺吹凉了送到他嘴边，“尝尝，我今天早上买的玉米猪肉饺，特新鲜我看着他一个个包的！”
由于负伤，导致宁潇珩无法做到“吃一顿饺子从面粉开始”的实质意义上的亲自，内心有些许的小失落，但没关系他有“钞能力”，没法亲自包但能亲自做，于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就转换成了对肖宸的投喂欲。
肖宸内心是坚定抵制的，但身体却在美食的百般诱惑下已老实。
在静默了五秒后，在宁潇珩满眼欣慰的目光中，在怀疑被几天超预期负荷且逐渐适应的肠胃催促下，他还是张口接了，并口嫌体正直地道：“也就那样。”
宁潇珩满不在乎肖宸的用户反馈，掀开了慢火炖了许久的瓦罐汤，扑鼻的菌菇清新混合了老母鸡的鲜味扑鼻而来，勾得肖宸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炖多久了啊？”
沸腾的金黄汤汁不断冒出气泡，少量油花和枸杞漂浮其上，菌菇在热汤里彻底舒展开，袅袅香气勾得人胃口大开。
“差不多两个钟，文火慢炖的绝对鲜掉眉毛，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肖宸想起来了什么，追问道：“病人能喝吗？”
宁潇珩加盐的手一顿，斟酌后故作轻松道：“不太合适，需要的话我帮你炖个合适的，或者我教你炖也行。”
肖宸嗯嗯点头，细问具体的做法，并拿起手机如小学生上课般一一记下。
在公司的康复指派，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同一个屋檐下的同居室友，只是会一起购物买菜，一起忙活再坐下来吃一顿顿丰盛的饭菜，互相帮忙洗澡晚上睡进同一个被窝的同居室友而已，抛开总是咋咋呼呼没个消停的土豆而言，一切都十分和谐友爱、非常的喜闻乐见。
在肖宸的细心照顾和宁潇珩的心花怒放侧面辅助下，他的康复速度得到了几何倍的增长，一周后的复诊他就顺利地拆掉了碍事沉重的石膏，换成了更为轻便的夹板，也不需要再进行三角固定，可以稍微活动了。
而两人也在公司的默许下居家办公，在双方的同心经营和填补漏洞下，合作项目正蓬勃发展，硬生生比起预期的利润点又高出了3.7个百分点，这可给生怕这次合作砸手里的公司老总莫大的鼓励与支持，笑得合不拢嘴之外还不忘殷切嘱咐肖宸一定一定要照顾好金贵的宁大腿。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晴空万里偶有风云，雨前迅疾的风夹杂着一丝雨的腥气，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便降临世间。风吹骤雨雨打叶，干燥的空气骤然湿润，就连土豆蓬松的毛都塌了下去，从蒲公英变成了被嗦过的芒果核。
滴滴滴……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毫无预警地响起，土豆第一个蹿过来拨弄，没等它搞出点名堂来肖宸就端着一盘番茄牛排意面接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肖宸。”
宁潇珩晚他一步端着盘子出来，察觉到肖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放下餐盘后走过来揽上了肖宸的肩膀。
等他挂了电话后才问道：“怎么了？谁打来的。”
“公司打来的，项目系统在市场实践时卡bug了，现在已经造成了5个w的市场损失，老板让我们……吃完饭赶紧去公司现场指挥，虽然程序员在抢修了，但还缺个现场调兵遣将的。”
肖宸的停顿十分微妙，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所以今晚的肥牛番茄褒泡汤咯。”
两人在活活吃撑了一星期后开始约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提前一天定好三餐，毕竟肖宸很怀疑长此以往自己绝对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横向变化，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两人都是时间观念强的人，在一阵推心置腹后毫无异议的全票通过了。
“行，先吃午饭吧，下午发点力你晚饭还能吃上的，咱新时代青年也就闷头干活这点好了。”
宁潇珩耸耸肩，将盘里几块精牛肉夹到肖宸盘里，顶着肖宸不满的眼神连声督促他别闹快吃。
但两人都没想到，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这顿晚饭最终还是没能吃上。
肖宸驾车把宁潇珩妥帖地送到公司后，为了确保子公司那边的进度一致，肖宸和一名同事应要前往监督。
路上，同事一边开车一阐述已知情况，手上拿着资料争分夺秒查看的肖宸分心听着，时不时拿起笔圈点要点，始终安静的手机打破了两人间的忙碌，肖宸腾不出手，按了接听后用肩膀夹着等待手机那边的人交代。
“你好，是肖宸先生吗？这里是中心附属医院。”
未曾预料的开场白让肖宸着实愣住了，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而电话那边的人好似等不及般，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外蹦字。
驾驶座上的同事还等着肖宸挂电话后继续未尽的发言，余光却只能看到同事如牵线人偶般骤然卡机的身影。
即便他十分想问一句谁来的电话，更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雨天路难行，兼顾开车的他着实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可以分散，否则他就会看到肖宸骤然惨白的脸和发颤的手。
“停车！”
副驾上如晴空劈雷般骤然炸响的惊喊声让刚拐过一个大弯的他吓了一跳，还不等他发问副驾上的人就解开了安全带，热锅蚂蚁般拉开车锁就要伸手开门。
手忙脚乱之下他只能猛踩下刹车，换来了车后响彻天际的喇叭声和尖声怒骂，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他同样想骂娘。
扭头时副驾已经空空如也，无处发泄的他对着洞开的车门和后视镜里远去的宛若逃命的踉跄身影，漫天大雨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只能怒骂一声草！
半小时后。
一辆轿车火急火燎的拐进了医院，还未在住院大楼前停稳副驾上的人开门下车，慌乱中左脚绊右脚险些栽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进了医院，在进电梯前的五十米内高难度地闪避了几辆飞速跑过的急救病床，在最后几秒内钻进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里。
而他身后的人则没那么幸运。老式电梯门闭合时总会发出宛若锤炼金属的猛烈锤击声，总会让毫无防备的人吓得浑身一震。
电梯门砰的一声差点夹住他的鼻子，那人在惊吓中下意识一个后仰双手护鼻，在注意到周围人震惊狐疑等复杂眼神中低头一阵猛咳，尴尬地等待下一趟电梯。
到了指定楼层，宁潇珩又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将电梯里喋喋不休呵责的护士抛在身后。他左耳带着耳机，额发微微被汗水打湿，唯一完好的手紧握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上。
当接到前往子公司职员那通有些气急败坏的电话时，在场包括宁潇珩在内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对面强忍怒火将肖宸的不对劲一一告知后，在其他人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宁潇珩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肖宸对这份工作有多么看重，从他在还没跟宁潇珩和解就能收留照顾他时就可见一斑，他在明知事情严重性的时候是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抛下不管、一个人仓惶逃离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他绝对不能承受的事——亲人出事了。
再联系到之前肖宸离开K省的原因和肖宸在做饭时不走心的询问，他快速在几分钟内跟肖宸公司负责人商量好对策，火急火燎地逮了个公司司机就奔向了医院。
在重新遇到肖宸的时候他就托人问清了肖宸的情况，包括了他的父亲肖竞治疗的医院地址以及病房号，却没想到他这偷窥狂般会让人反感的举动在此刻竟帮了他大忙，才让他不用为联系不上肖宸而抓心挠肝的同时，还要火烧火燎地四处托人打听。
直到看到了呆立在抢救室外的人，他那宛若被抽了一鞭子的神经才骤然松弛，堪堪没崩断。这一放松，手里的手机就止不住的要往下滑。
他抬起还不太用得上力的胳膊接过手机，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俨然被吓得不轻，无可奈何下他只想苦笑，自嘲般摇了摇头。
深呼了几口气后，他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向一直站立着、姿势未变的肖宸，伸出手想要把他揽在怀里。
自己得到消息都吓成这样，就更别提肖宸了。
此刻的宁潇珩只想把肖宸抱在怀里，给他一个关键时刻支撑起身体的肩膀，给他一个可以依赖可以哭诉心中恐惧的怀抱。
却没想到，在他手搭上肖宸肩膀的那一刻肖宸骤然回头，他对上了一双惊恐到目光发直的眼睛，伸到半空的手骤然僵直，不可置信的瞳孔里倒映着肖宸此刻的模样。
他脸如白纸般惨白，以往水润光泽的嘴唇干燥得起皮，内里的软肉被他打颤的牙齿咬出了深深浅浅的齿印，隐隐有暗红色凝固的血皮。张开的嘴唇在轻微的倒气，半垂的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
他的眼圈红得滴血，手上又维持着诡异的姿势，这简直不似活人的模样让人路过的人纷纷不自觉地跟他保持距离，仿佛他是个下一秒就要丧尸化的怪人。
宁潇珩甚至要认不出这个早上还意气风发的人。
他像触摸下一秒就会碎掉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手搭在肖宸肩上，出声试图让他认出自己：“阿宸，是我啊，宁潇珩，对不起我来晚了。”
手在搭上肖宸肩膀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手底下搭着的人猛的哆嗦了一下，瑟缩着肩膀想躲开，却被宁潇珩紧紧抓住了。
“你还能认出我对不对，我们商量好今晚要煮肥牛番茄煲的，会加你喜欢的红薯粉条，我们还商量好今晚要教你一起炖鸡汤的，你还记得对不对。”
宁潇珩没有不顾肖宸挣扎一把将他禁锢在怀里，更没有说一通毫无作用且无济于事的安慰的话，他能看出此刻的肖宸十分不对劲，在极度的惊惶中甚至有些认不了人了，他用看似毫无逻辑的话一点点说给肖宸听，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而被他抓住了肩膀的肖宸除了一开始的瑟缩和挣扎外也没有更多的反抗，身体还在细密地发着颤，但好在他毫无焦距的眼底渐渐对上了光。
宁潇珩尝试着一点点松开手，肖宸没有跑也没有反抗，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仿佛在努力辨认他，也像是反应迟钝地在回想刚刚听到的话。
趁着肖宸发愣的时间，宁潇珩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肖宸身上。虽看不出痕迹，但格外贴身的衣物和裤脚的泥点子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宁潇珩他来的时候有多狼狈。
医院长年为了保持抑菌环境，空调温度都是较低的。
宁潇珩轻轻握住肖宸的手，冷得跟冰块没什么两样。轻轻将衣服在他胸前拢好，宁潇珩上前一步，完好的右手抚上肖宸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你别怕，我来了。”
此刻的肖宸恍惚的恢复了意识，偏过头想要看这个将自己抱得发紧的人，却因为姿势暂时办不到，鼻尖萦绕着因这段时间同居而早已熟悉无比的味道，身上的寒意也被来人的体温一点点消融。耳边只回响起那一句“我来了。”
肖宸眨了眨眼，掩饰什么似的将抬起半寸的脑袋再次埋了回去。
医院向来就是一个见证生死的地方。
婴儿在满怀爱意的期盼中降生，在雪白小被子的包裹下、在各种人兴奋不已的笑声中嗷嗷哭泣；又最终在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的监护中、在亲人无力的挽留和嚎啕大哭中蒙上白布，满足的含笑离世。
而夹杂在二者间的人呢？
发生各种意外后被送到这，当初喊出“人定胜天”等饱含雄心壮志的话语转瞬间变成了苍白无力的一句“看命”，上一秒犹带笑意的嘱咐声下一秒就能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入目到处的惨白和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让人恨不得能逃离这里，恨不得这一辈子就不用跟这里沾上半毛钱关系。
但很遗憾，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抢救室上的红灯亮得刺眼，肖宸许久才眨一次的眼感到酸涩，但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在他身旁，宁潇珩揽着他的肩膀，手指有节奏的轻拍着，隔着外套给他些许安抚。
湿润的裤脚被他用从护士台借来的纸巾拾掇后卷上几圈，而肖宸的体温也在披了外套后缓慢回升，至少是没了能给人当场吓跑的神情了。
宁潇珩的耳机里时不时传来汇报声，他总在对方说完后的几秒内做出回复，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下一次汇报。
忽地，抢救室的灯毫无预告的熄灭，身着无菌服的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肖宸急忙迎了上去：“医生我父亲怎么样了！”
“患者骨髓移植成功后身体机能在缓慢恢复，这次晕厥是由于局部血管炎症导致免疫下降，不知情况的诱因下血管破裂导致的腹腔出血，经过抢救已无大碍，ICU观察两小时，无其他情况会转回病房继续观察。”
医生尽职尽责的说明情况，并遵循惯例安慰病人家属情绪。
听到父亲无碍，肖宸心中的大石骤然落地，不自觉屏住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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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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