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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皆是窃自对她的爱

最后一滴泪无知无觉地凝成结晶落下,“砰”得一声碎裂在东方云端的天际。

她从未见过祝渝如此歇斯底里。

“凭什么!凭什么要除掉她的记忆!”祝渝失控地扒着一卷缥缈的神旨,满面悲怆。

文渊上仙无奈地摇摇头,不忍看她:“霜衍怠慢神务,擅自下凡涉足你的劫数,上天这么做……已算仁慈。”

妘不见远远地望着云端复现的金色字迹,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前面繁琐的事由经过被选择性地模糊褪去,醒目的“罚”字后,接的是铲除霜衍记忆中所有关于祝渝的一切。

因她擅自下凡插足了良缘上仙的渡劫,上天便毅然决然地……把她的最后一个亲人从记忆中抹去了。

两情相悦走到了形同陌路,自那以后,妘不见彻底忘记了祝渝的存在,只是偶尔在浮仙桥上擦肩而过,绯红的衣袍格外地惹眼,却怎么也惊不起她内心的波澜。

祝渝就这么独自带着她们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地与她错过。

她浪迹在无数碎片般的过往中,怎么也寻不到来时的路。

也是自那时起,妘不见时常感觉自己身边缺少了什么,她猜测过可能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也可能是明知临世逝去太久,她心中渴望一段亲情。

这种玄乎的感受她从不宣之于口,只是顺从着自己的性子,默默独来独往,将那个一次又一次想要靠近自己的人拒之千里。

只因她心中有一团始终未曾解开的谜底,她偏执、固执、冥顽不灵,所以倔强地把祝渝推开。

梦中朦胧的画面似乎是个稚嫩又模糊的孩童,妘不见恍惚地醒来,内心的执着登时有了具体的形状。

直到那年,众神汇聚意念,造出了一名以执掌人心为任的小神明,他没有感情,赐封号净心。

妘不见在众神不解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将他收养,取名为若溟。

东方云端,旭日初升,天光破晓,她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从刺目霞光中缓缓走下云阶,直到若溟与她对视的那一刻起,她便执着地认为,这就是她遗失的记忆。

若溟瞳孔清澈,映着天际盘旋的瑞鸟,懵懵懂懂地牵住了她的手。

远处,祝渝一言不发地沉默在众神之中,看着妘不见揽他入怀,红衣失落地拂袖离去,余下诸多无可诉说的遗憾。

也正是如今映在她眼中的这一转身,妘不见迟迟醒悟——

这些年来,她对若溟的一切感情,都是窃自对祝渝的爱。

“对不起……对不起……”妘不见感到心口抽痛,无数曾经她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蜂拥而至。

那是祝渝毫无怨言地跟在她身后,为她面面俱到,为她无微不至,为她哪怕撞碎南墙,也绝不回头的一腔孤勇。

罄竹难书的偏执,万死不辞的行径,皆只因她在凡间新婚之夜,那轻飘飘的一句——“我爱你”。

“为什么是这样的……对不起……阿梨……对不起……”

妘不见佝偻着身子渐渐沉入泥潭,黑夜爬上天幕,蚕食尽所有光辉。

……

“轰隆"——

世界再一次于她面前坍塌毁坏。

一阵剧痛随之而来,她跌下万丈深渊,任由昔日爱着祝渝的魂魄摧残吞噬。

温烫血液飞溅,仿佛周遭有万把利刃横杠,划开脆弱的皮囊,妘不见目光凝滞,望着渐冷的躯壳破开道道血口,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她突兀地想:我忘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疼吧……

黑夜霍然从边缘被白昼撕裂,粗暴地扯下薄如宣纸的伪装。

万籁无声,妘不见听见,熟悉的声音说着令她万分陌生的话。

——“上天?”

“你以为老娘对它俯首称臣的千百年是信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祝渝一呻,绯衣招展于万千剑光。

桃花眼中血色凛冽,映出九重云霄最浓墨重彩的朝晖。

青锋直指眼下拄剑的少年。

四周风起云涌,无尽灵流如潮水涌向袖手旁观的妘不见,身上的伤痕如冰雪消融般肉眼可见地愈合,她猛地一惊,犹如回到鼎盛时期,灵气丰饶,随手即可翻云覆雨。

“我告诉你,若非霜衍上仙敬重天道,还有你们在这儿跟我玩过家家的份儿?”寒芒骤闪,罡风涤荡。

刹那间天地清明,绯红剑气破空,直冲眼下少年疾袭而去!

妘不见抬头,看清那少年模样,心口骤然揪起——是若溟!

千钧一发之际,锋利凝滞瞬间,悠然一树梨花落下。

仿若春雷无声,碎裂世间因果,亿万绚烂走马观花般呼啸而过。

持剑的祝渝恍然抬眸,这一眼的尽头——白衣女子拈花提笔,举重若轻,指尖轻弹一瞬,竟散了铺天盖地的洪流!

妘不见望着她明媚的脸庞,和那自己曾吻过的唇角。

若溟被她护在身后,妘不见眼中晶亮,苦涩一笑。

祝渝猛地愣神,眼底闪过些许的不可思议。

现在的妘不见怎会有这般强大的灵力?莫非又是幻象?

她警惕地盯着眼前人,神情肃然。

——可为什么,这看向她的一眼里,有截然不同于先前幻象的悲哀呢?

“妘儿,好稀罕啊,你要为了他跟我动手吗?”祝渝尚未打消疑虑,转而负剑而立,明眸挑衅般地扫过她身后的少年。

妘不见不语,轻轻拂袖,四周浮云化作云阶,供她步步走向凌空招展的绯红倩影。

祝渝扬唇轻笑,红枫如雨落下,漫漫掩映寰宇间一切嘈杂,静静立在原地,等她一步一步靠近。

“我不是来跟你动手的。”她神情分明肃穆,可眼中却波光潋滟,“姜梨,几百年了,我是来和你成亲的。”

祝渝瞳孔骤缩,越过落尘潭中万里河山,千秋岁月,无数光阴擦肩,终又回旋,正中眉心。

“凡间花期已至,良缘上仙,该与我履约了。”眼前人广袖迎风,灵流运转,无边枫叶胜过十里红妆,锦丝绵延万里,铺卷江山。

以天地寰宇作聘,为她簪上一抔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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