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祝渝以为她被吓傻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才唤回神志。
祝渝将她放了下来,俯身帮她掸去衣裳间的尘埃。
但只有几片没什么眼力见的枫叶仍缠在她身上,被祝渝轻轻一动,便簌簌地往下飘落,跟地上的满堆的红叶混到了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从这时候开始,妘不见对祝渝的感觉悄然改变,但具体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时还少不更事的妘不见也说不上来。
只好留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谢谢……”
场景外的妘不见默默地看着一切。
这些过往早已在她记忆中销声匿迹,像是迷惘地旁观他人的经历,全然不记得眼前的一草一木,还有……祝渝的一举一动。
妘不见情不自禁地往前挪步,幻境中光线将她的身影逐渐模糊,像一抹渐渐退去的颜色,湮没在画卷,还原成先前和谐的模样。
……
再后来,妘不见长大,少时的稚嫩褪去,本就精致的五官舒展开来,不负所望地变成了明知曾料想的样子。
乌发未束,逶迤及腰,所过之处清辉流转、浮云环绕,上天的众多神明只消遥遥一眼,便如隔雾望月,令无数人心向往之,可一想接近,却又被她由内而外的清冷孤高拒之千里。
除了那常年只着一身红衣的良缘上仙,她几乎从不与他人来往。
直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贸然闯入了红枫林。
那是妘不见第一次见无圣。
少年稚拙地眼神尚在躲闪,动作生涩地递出一份簪着桃花的信笺。
“霜衍上仙……这,这是我写给你的,请你收下吧。”无圣憋红了脸,豁出去似的将信笺塞到妘不见手中。
妘不见扑朔着双眸,不明所以地看他,一双桃花眼里空明澄澈,令来者更加慌乱无措。
“给我的?你是谁?”妘不见接下信笺,又将无圣上下打量一番。
这个年少时的极圣神君在她面前极为窘迫,一身黑色镶金的衣袍紧张地发颤,配合着他快要被蒸熟了的脸色,说不上来的滑稽。
“我叫无圣,你可以叫我小圣。”
妘不见这才有了印象。
在整个上天有一处先人留下的遗迹,正是明知和临世围起的仙境园地。
园地中心插着一柄古老的战戟,历经无数风雨至今屹立不倒,还从地面生出了点点翠绿,与之交相辉映。
在不久前,那柄战戟常年受上天灵气滋养,通灵化了形,得封极圣神君。
连带着那点不起眼的翠绿,也化作了一名性子温顺的灵卉神君。
“我喜欢你,我,我可以跟你一起来往吗?”无圣鼓起勇气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为什么?”妘不见面露疑色,她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过“喜欢”这一词。
懵懵懂懂的少女思考起情爱。
关于爱情……她好似只在凡间的男女人之间见过,那些人们和明知临世一样成双成对,过不了几年,还会再凭空拎出个小娃娃来,亲昵地夹在中间,就像……就像她自己一样。
“我说不上来,但就是想跟你一起。”无圣道。
“可是,我好像……不会喜欢人……”妘不见垂眸,无措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信笺。
“没关系,我,我们可以慢慢来的!”无圣见她犹豫,生怕下一秒就被无情拒绝,慌乱间竟胆大包天地上手拉住了妘不见。
妘不见接触到他掌心的温烫,有些不适地眨眨眼,忍住没有抽回手。
“好吧……”妘不见淡淡道。
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光明正大地示好,她对无圣的印象堪称微不足道,平日里在上天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她并不能理解这种无端冒出的喜欢,于是不知所措。
妘不见任由他牵着往前走,枫林茂密,满目绯红中恍惚划过一道浅淡的翠绿。
她似有所感地往身后望去,那一角青衣偷偷摸摸地匿到了不为人知处,连着那抹微不可察的惆怅也一并藏起,只留她迷茫的思索,终未果。
许多年后,她才知道,那道躲在后方的身影是挽生,是那个悲悯苍生又温柔随和的灵卉神君。
妘不见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昔日故人与往事重现,青涩的情谊和酸苦的心事缠杂在心头挥之不散,一想到如今斯人已去,独留她一人在幻境中怀念,更是悲从中来,无可诉说。
她望着自己与无圣远去,留下一地枫叶寂寥,转身方欲离去。
可当年被她忽视的一幕猛然在幻境中复现。
祝渝缓缓从他们方才离开的木屋后走出,神色说不上来的郁闷,摸不透思绪,那道浅浅的影子映在落枫上,徒令人觉得失落而寂寥。
她就这么远远地望着,望着妘不见随别人离开,望着天穹的云雾飘散,直到上天的风都歇止,红袖垂落在侧,也只是付之一笑。
也罢,也好,她终是要再去接受新的人和事物,总不能永远困在曾经属于明知和临世岁月里的一隅。
可为什么,看着妘不见和无圣一同远去,她心里的酸涩却更胜欣慰一筹呢?
祝渝自嘲地摇摇头,许是看她寂寞清冷的日子过久了吧……
妘不见心底轻颤,有道不明的苦涩泛滥。
仿佛她与挽生一样,是躲在树后,默默偷窥着自己心爱之人的胆小鬼。
数着枫叶飘落,一片两片,三片……
直到她消失在前方。
不再清晰。
……
画面斗转。
几日过去,妘不见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她觉得她对无圣的感情说不上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
后者的热情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地消磨殆尽,可进一步无门,退一步不甘。
无圣干脆直接找上了良缘上仙……
这天底下的姻缘皆归她管,他有这份烦恼,与其软磨硬泡地耗着,还不如上门看看答案给个痛快。
况且良缘上仙也是照顾妘不见的长辈,肯定会同意的……
无圣如是想着,再一次悄咪咪地出现在了红枫林。
“良缘上仙安好。”无圣轻轻叩门。
祝渝正琢磨着从凡间带回的胭脂,对镜梳妆,娥眉似月。
她没抬眼:“极圣神君有何贵干?”
明明是平淡如常的语气,妘不见却从中听出些许不耐,像转瞬即逝的幻觉,转而又被她扬起的嘴角掩盖。
“我想……看看妘不见的姻缘……”好歹是求人办事,无圣多少有些局促,“能否麻烦上仙一下?”
祝渝放下木梳,回过头:“看妘儿的姻缘?”
无圣点头,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她。
祝渝作为良缘上仙,掌管这世间姻缘这么久,座下也未曾收过弟子,她看了几万年凡人或神仙的姻缘,却偏偏一直没看过自己身边人的。
对于妘不见,她们朝夕相处了这些年,关系不算疏远,但也算不上亲昵。
至少是没有像她与明知临世那般亲近。
可一提及她的姻缘……
祝渝不由得微怔,她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只是每每提起,心底似乎总有些抗拒。
特别是——妘不见跟着无圣走的那天。
“好。”可她也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拒绝无圣。
祝渝只是她的长辈,是照拂她长大的一个长辈,除此之外别无关系,她们之间的过节,也就仅此而已。
她实在没有立场心怯妘不见的姻缘。
“多谢良缘上仙!”无圣激动道。
于是,她便依言在枫林间寻出了妘不见的姻缘牌。
可在无圣期盼的目光中,等来的却并不是最终答案。
那日红枫林气象异常,狂风骤雨不由分说地骤降,天雷滚过,有如天帝震怒。
妘不见方才回到上天,忙完神务,见天象大变,匆匆赶回。
“良缘上仙呢?!”她在满是泥泞的小道上找到了半昏迷的无圣。
骤雨打湿了两人衣衫,妘不见一身素白沾了污点,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她触犯禁令,被,被罚下凡去了……”无圣心中恐惧升起,他从没见过妘不见如此失态焦急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妘不见猛然扼住他的手腕,雨幕中,那双瞳孔亮地惊人
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和着雨水都似冰刃一般刺向胸口。
无圣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单对妘不见的害怕。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找她看了你的姻缘。”无圣露出痛楚的神情。
妘不见倏然愣住。
祝渝身为良缘上仙,自身的神禁只有一个,也是上天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不能看属于自己的姻缘。
如若无圣真的只是问了妘不见的姻缘而令她触犯神禁……
妘不见的猜想只有一个。
“她,她不是主动去看的,也并不是想看她自己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上天只是降罚她下凡渡劫,走一遭便能回来了……”无圣力挽狂澜地想补救妘不见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知道祝渝对于妘不见来说的重要性,那是明知和临世走后,唯一还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亲人了,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绝对不能!
“滚出去……”妘不见脸色阴沉。
“什么……”无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还是慢慢从泥中爬了起来,缓缓后退。
“从红枫林——滚出去!!!”
妘不见失控地打出一股灵流,直将无圣掀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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