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楚袂猛地睁开眼睛。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慌失措。
自从被梦魇缠身,他在睡梦中对敲门声非常敏感。
天已大亮,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屋内陌生的环境。楚袂心有余悸,缓了片刻才想起昨日种种。
“仙师,您起床了吗?”许笺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关切。
楚袂简单整理衣衫后,下床打开房门:“大清早什么事?”
他声音中还带着睡意,有些不耐烦,但比平日柔和许多。
这种无意识的软绵,与昨日大相径庭的反差,让许笺一险些笑出声来,极力的憋着。可是看着看着,玩味的眼神就变成了欣赏。
屋内之人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有几缕调皮的翘起,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带着朦胧的睡意,眼尾微微泛红,衣衫穿戴的也不够好,露出白皙的颈部和隐约的锁骨。整个人少了那份疏离感,显得异常柔软乖顺。
独具清秀恬静,理所当然,眼神就黏在了楚袂身上。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跳加速。眼前的人像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总之...很诱人。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将门口的晨光全部遮挡,笼罩在阴影之下,还要面对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神,楚袂莫名有些发怵,很不习惯。他不自信的摸摸脸颊,露出清澈的眼神,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说完甚至揩了揩嘴角,干的,也没流口水啊!
“没,没事。”许笺一感觉有点火热,浑身血液的流通不太正常,不得不佝稍微偻着脊背说话。
“你真的没事吗?”楚袂不信,指着他鼻子,“可是你流鼻血了。”
“啊?”许笺一猛地回神,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他伸手一摸,满手鲜红。
许笺一尴尬至极,楚袂离得近,他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花草甜香,混合着晨间特有的燥热,让他心跳更快,鼻血也流得更凶。
他连忙抬手捂住口鼻,躬着身体匆匆跑了,“仙师再见,我先走了,一会见。”
楚袂有些担忧的注视他的背影,喃喃道:“大早上抽什么风?”
从一开始楚袂就未明确帮许笺一找仆从的请求,可经此一夜,衣服钱,饭钱,房钱,都是对方垫付。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认命般敲响了紧闭的房门,几分钟才缓缓从里面打开。
楚袂有些记仇,扰人清梦的事还历历在目,所以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转身下楼。许笺一不明所以,笑容照旧,乖乖跟在身后,直到走出客栈一段距离,他才想起来问,“仙师,怎么这是去哪?”
“找人?”
“找谁?”
“你的仆从。”楚袂不明白有什么好问的,反问:“你们走散,他不会担心吗?你不要找他吗?你不要回家吗?这些事你不该关心吗,好像你都不是很着急?”
“啊对。”许笺一差点被问懵,眨着眼睛有些犹豫道:“是要找人,可是,我们才刚起床没一会...”
他希望楚袂能懂他的暗示,可是楚袂并没有,冷嘲道:“所以呢,支支吾吾是什么意思?”
“咱们还没吃早饭,饿了...”许笺一老实回答,小声坦白自己的需求。
“抱歉。”气焰嚣张的楚袂顿时偃旗息鼓。
半个月来他三餐不规律,忘记了身边这是有正常需求的普通人。但已经离客栈一段距离,他只带着人往前走了些,在街边小摊落坐。
“老板,两碗馄饨。”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出现。楚袂才吃了几口,身旁的人却开口:“老板,再来一碗。”
许笺一大快朵颐,明明只是普通馄饨,却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样子,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待饱食餍足,许笺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楚袂寒酸的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指尖修长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走在大街上,楚袂倒是犯难了。最后竟以寻人为由四处逛了一天。
暮色四合。
客栈饭桌等待上菜的间隙,闲下来后,楚袂思绪反而清晰。
好像这一整天,打着寻人的幌子,被许笺一带着玩乐了一天。
许笺一正百无聊赖的等着上菜,突然感觉一双不太友善的目光锁在身上,背后隐隐发毛,瞬间正襟危坐。
“我去下茅房。”
“坐下。”楚袂冷着脸拍桌。
“仙...仙师,您怎么了?”
楚袂坐在他对面,指节轻叩着眉骨,神色冷淡。今日走遍城内,却始终不知究竟在寻何人。他眼底多了几分审视:“你让我帮你寻人,但他的姓名,长相,身高和特征,以及你们在何时何地走散,都没有明说,这般模糊,如何找得?”
“仙师...”许笺一局促地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半块回客栈时买的桂花糕,眼神飘忽。
“快说。”楚袂抬眸,清冷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说我说,仙师别急。”他缩了缩脖子,坐回椅子上,讪讪道:“他叫江遇,和我差不多高,五官端正,有点小俊俏。虽是我的侍从,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我的好伙伴。在家时有什么事他都会帮忙,所以走散后才会显得如此被动。”
许笺一浅浅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我们已经走散十几日了,具体地方不清楚,走散后哪里有路走哪里,若不是以前江遇锻炼时我偶尔会跟着,不然也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到你面前。”
楚袂分析着他话里有用的信息,沉默半晌,另辟蹊径道,“你可懂绘画?”
许笺一眨眨眼,笑着回答:“会一点。”
“那好,晚饭后让小二给你准备笔墨纸笔,明日必须给我一副江遇的画像。”
“画不出来会怎样?”许笺一试探着问。
楚袂眉头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那半块桂花糕捏碎,“画不出来就抢走你所有的桂花糕。”
他用清浅悦耳的嗓音,淡淡威胁道,“我看见你偷偷买了许多。”
“保证完成任务!”许笺一露出笑脸商量道:“仙师能不能不要顶着这张漂亮的脸凶我...”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第二日,雨巷。青石板路积水未干,许笺一提着湿透的衣摆追赶楚袂的脚步。
第三日,山野,许笺一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好几次险些滑倒,延缓进程,惹来楚袂频频侧目。
第五日,荒庙,暴雨困住二人行程。许笺一坐在火堆旁啃着楚袂给的白馍,视线和心思全在庙门旁站着的侧影上。那人表情冷淡,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同样的白馍,小口小口地咀嚼,像只优雅的猫。
傍晚雨停,两人到了新的城内找了间客栈住下。
夜色渐深,客栈灯火昏黄。
“仙师,我认为江遇应该也不在这附近!”
许笺一房间内,楚袂坐在窗边。连续五日,他们走遍了各种地方,一边走一边问,都没有江遇的踪影。
一路上许笺一欣赏美景,品尝美食,仿佛把这当成了一趟旅程,走到哪玩到哪。
虽然惬意,但每到夜深人静,楚袂还是会因为诸多因素辗转难眠。所以今晚,他希望能获得更多有用的线索,不能再继续像无头苍蝇一般了。
许笺一脑子灵光一闪,高兴的拍起手来。
有戏!楚袂坐在窗户挑了挑眉,“说。”
“想起来了。”许笺一激动的站起来,眼底洋溢喜悦,“江遇说,如果走散就去热闹、人多、最拥挤的地方寻他。”
“热闹?人多?拥挤?”
形容的太宽泛,能够满足的地方太多,许笺一情绪很快降下去,笑容有些僵在脸上。
出乎意料,楚袂并未嫌弃。下山这些时日,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耐心和宽容得到了很大提升。平静的起身,在不算宽敞的房间来回走动。他表情淡淡的,心里清楚许笺一没有撒谎。
比起欺骗,他更相信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许笺一是真傻。
叫来店小二送来一张地图,他指尖在泛黄的地图上游走点过。似乎这些地方都大同小异...
他踌躇着回到窗边,抬眸,看见窗外如深海般蔚蓝的夜空,和趋近圆满的明月...圆月...
“今天是什么日子?”楚袂有些惊讶。
“什么...什么日子?”许笺一满头雾水,看着窗前的背影有些不确信开口:“农历十三?仙师的生辰?”
他掰着手指的得出这个结果,不确定是不是楚袂要的。
“对啊!今天是十三!”楚袂突然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清浅的笑,就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一条缝,露出底下流动的春水。
唇角微微上扬,连带着那双眼尾上挑的好看眼眸也跟着弯了起来。整个人温柔又明媚。
这种时候谁还留意他在说什么,许笺一的目光落到他蠕动的粉色唇瓣,诚实道:“仙师...您以后可以多笑笑,笑起来好看。”
楚袂闻言,那抹笑意消失无踪,“少打岔,今天是十三,明天十四,后天就是十五,可现在是八月,十五是中秋节。”
这下楚袂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笑容又跑了出来。许笺一看在眼中,觉得楚袂清澈眼底闪烁的光芒甚至灿过屋内明亮的烛火,再次被惊艳,他忍不住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只是个表情,和快乐无关。”楚袂反驳。
“好好好,只是个表情。”许笺一性格开朗本身就爱笑,看见楚袂明显开心却不承认,他笑得更灿烂,也有些痴迷:“那仙师可以告知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许笺一想,这种简单的要求,应该不会被拒绝。
闻言,楚袂轻轻“嗤”一声,走到许笺一跟前,“我知道去哪找了,早点休息,明早出发。”
脸上带点得意,还有俏皮。居高临下的一眼,风情万种。他抚过许笺一肩侧,径直走向房门,浑身上下是即将把人送走的轻松愉悦。
轻嗤坏笑,是从未见过的的骄傲小表情。许笺一心跳如擂鼓般剧烈,鬼使神差的站起身跟着走到门边,他声音有些发颤:“我是认真的,仙师生辰是什么时候!”
听到吱呀的关门声,许笺一如梦初醒,扶着门框苦笑叹息。刚刚竟然魔怔般盯着那两片粉色唇瓣,唇形诱人,开合间隐约可见的洁白牙齿。那人说话时半弯着腰,只要略微起身,就能亲到。
是什么味道的?是否也如想象中那般柔软?
鼻尖似乎还还残留楚袂身上淡淡的清甜的花草香...清冷又莫名勾人。
陌生村子初见时,他利用许幽若的气息召集婴灵将人戏弄。
再次相逢是意料之外,山间少年会摘野花插在行囊,脱去鞋袜下河摸鱼,如果听见樵夫猎户的脚步声,会来不及穿上鞋袜急匆匆藏匿,又或是偶遇牧童因为身高为树上的果实发愁,便摘叶飞花。虽是男子,却像一只游荡在山间的小精灵。许笺一一直藏在暗处,觉得实在有趣。所以从开始,他接近楚袂的目的就是不纯的。
关上门后,许笺一滑坐在客栈地板上,明明最初接近的目的是想来捉弄人的,结果猎户掉进陷阱弄伤自己。
身为鬼族二殿下,被人族修士迷住。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阴鸷,一巴掌拍向小帐篷。
晨雾未散,街道上马蹄声响。
许笺一揉着眼睛被拽上马背,他几次偷瞄楚袂侧脸,打着哈欠问:“仙师我们去哪?”
“枫林城。”楚袂简短回答,朝许笺一骑的马屁股抽了一鞭子。
骏马飞驰时,楚袂余光瞥见身旁的人紧紧攥住马鞍,风声鹤唳中,他拔高声调,问:“没骑过?”
“第一次。”许笺一点头。
“早说啊,我可以带你共骑一匹。”
以许笺一目前的了解,楚袂是牵一下手腕都会立刻挣脱的人,此刻这番,他感到喜出望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果然,两秒后听见楚袂说:“可是那样你会挡住视线,我就看不见方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枯燥乏味的事情里,赶路算是一种。
一路颠簸,许笺一苦不堪言。从开始的喋喋不休到精疲力尽。
“仙师,咱歇一会行不行,屁股受不了了。”
阳光热情的人难得蔫蔫的,楚袂看了眼天色,确实走了挺久。可是这荒山野岭,只有萧萧落叶,“往前去一些,不远处好像有歇脚的地方。”
许笺一听完又来了精神。行进没多久,视野中果然出现了一间露天茶摊,虽然简陋,却是许笺一此刻的救赎。
他洋溢着笑脸欢快跑去,还不忘频频回头看楚袂有没有跟上。
楚袂不紧不慢来到茶摊落座,刚好茶水送来,他端起茶杯浅浅抿着润唇。
许笺一截然相反,如黄牛饮水般连着喝了三杯餍足后,便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细致小巧的茶杯,目光随之垂落桌面。
开朗乐观的人难得露出忧郁的一面,放在以前楚袂不会多过问,此时却看了一眼,问:“有心事?”
“也不算心事。”许笺一放下茶杯,咽了咽口水,“只是有点舍不得,如果仙师推测不错,那明日找到江遇,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楚袂还是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曲起食指轻轻叩响桌面。原本就是要寻人才让对方留在身边,真能找到,自然皆大欢喜,再没有让人留在身边的道理。他默默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垂落的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许笺一不愿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耸耸肩,坦然道:“其实回去没什么不好,只是这几日的风景就很难有机会见到了。”
说罢看向楚袂,眼底隐隐有些失落:“这些日子仙师应该也被我烦得不轻吧,到时候...”
“你似乎很喜欢这几日的一切?”楚袂轻声打断,他本来是要解释的,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索性问:“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外界没有保障的一切比家里的还要好?”
楚袂对父母没有概念。所以在他看来,许笺一的行为,只是富家少爷对外界的一时好奇。时间久了,自然会厌弃外界没有保障的风餐露宿。
许笺一站起身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往外走了几步,认真思考。伴着一缕舒适的微风,缓缓开口。
“我喜欢花,喜欢雨,喜欢日出和日落,喜欢夜晚的繁星,喜欢这几日的经历,还......”他突然停住,转过身视线落到楚袂的脸上,勾着唇,道:“还喜欢外面美好的一切,不管是属于我的,还是不属于我的。”
风徐徐的吹落树叶,周围一片寂静。
楚袂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懂。以为这人是单纯眷恋外面的花花世界。
“该赶路了。”
楚袂:你流鼻血了诶
许笺一:没事,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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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猎人和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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