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看着叶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嫌弃的哀求：“教练…我觉得我一个人练，进步可能会更快一点，真的！我深刻反省了，我…”
教练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她的施法前摇：“就这么定了！叶亭经验比你好点，你俩一组，她能帮看着，我也放心。许安，你要珍惜这个向优秀学员学习的机会！”
珍惜个鬼！许安内心咆哮，这分明是地狱入场券！
叶亭倒是很自然地拉开了副驾的门，坐了进来，优雅地系好安全带，然后侧过头，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着许安，语气轻飘飘的：“别发呆了，‘司机’，需要我教你哪个是钥匙孔吗？”
许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忍耐。只要度过这一个月…...一个月啊！一个月那么长！那么那么长！！崩溃着，她用力挂挡，车子猛地一抖，熄火了。
死寂。
然后，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旁边传来。
教练在外面拍着车窗：“许安！心态！注意心态！离合慢点抬！”
重新点火。许安全身僵硬，感觉旁边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侧脸上。好不容易把车开动起来，轮到倒车入库项目。
“停！打方向！许安你等什么呢！车轮都快压线了！”教练在场外拿着喇叭喊。
许安手忙脚乱地打方向，感觉车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歪了进去。
停稳后，她忐忑地看着教练。教练捂着胸口，还没说话，叶亭清冷的声音就先响起了：
“教练，我觉得这不像倒车入库。”
“那像什么？”
“像在给车位行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是那种即将被检阅官淘汰的。”
许安：“……”好想用安全带做点什么。
教练的表情像是又想笑又想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许安，听见没？人家叶亭形容得多贴切！重来！”
整整一上午，许安就在教练的咆哮和叶亭的“精准点评”中度过。
侧方停车，叶亭说她停出了“无人区”的感觉，离马路牙子能再停一辆摩托。
曲线行驶，叶亭评价她的路线是“贪吃蛇早期版本”，充满了随机性与不可预测性。
最可气的是，每次许安气得想反驳，一转头看见叶亭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认真的脸，就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中场休息时，许安瘫在树荫下，像一条脱水的鱼。叶亭则从她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姿态优雅得像在高级咖啡馆享受下午茶。
“喂，”许安实在没忍住，“你嘴巴一直这么毒吗？”
叶亭瞥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分人。”
“什么意思？”
“对于能稳定发挥九十分的人，我通常鼓励。对于在及格线反复横跳的人，我选择沉默。”她放下杯子，视线落在许安因汗水和气愤而泛红的脸上，“但对于你这种，致力于开拓交通行为艺术新流派的天才，我觉得任何语言上的赞美都是苍白的，唯有精准的描述，才能配得上你的创作。”
许安气得抓起地上的空矿泉水瓶就想捏扁，结果没盖盖子，残留的几滴水溅到了脸上，更添了几分狼狈。她似乎看到叶亭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错觉。
下午的训练更加难熬。教练大概是被这组学员搞得神经衰弱，宣布进行“针对性强化训练”——让许安一个人连续练习倒库和侧方，而叶亭，则被赋予“监督指导”的重任。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许安在驾驶室里汗流浃背、手脚并用，叶亭则靠在副驾窗边，偶尔慵懒地抬抬眼皮，给出“指导”。
“左打满…你管这叫打满？方向盘是和你有仇吗，舍不得拧？”
“回正…嗯，这个回正角度很抽象，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迷茫。”
“看后视镜…别光用眼睛看，用点脑子分析一下距离，好吗？”
许安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嘲讽中，踩下油门的勇气正在迅速流逝。
“算了，就这样吧。”她自暴自弃地说，准备把车停下。
“方向盘再往左带四分之一圈。”
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带任何嘲讽。
许安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了。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车身以一个流畅的角度滑进了库位，左右距离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第一次，停得这么标准！
她下意识地看向叶亭，对方依旧靠着车窗，目光看着前方，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安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句关键的指令只是许安的幻听。
“漂亮！这次非常完美！”教练的欢呼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看看！这不就练出来了吗！叶亭，你指导得好啊！”
叶亭这才转过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许安因惊喜而睁大的眼睛，嘴角又扬起了那熟悉的、让人火大的弧度：“看来‘司机’的潜力，需要特定的指令才能激发。”
许安刚刚升起的那一丁点感激和迷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熟悉的憋闷。
训练结束的时候，天色忽然阴沉下来，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站在驾校门口的屋檐下，看着密集的雨帘。
尴尬的沉默在蔓延。许安盯着地面，内心挣扎了半天，残存的礼貌和一点点（她坚决不承认更多）因为刚才那次成功停车而产生的复杂情绪，让她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雨这么大，你…怎么回去？要不要一起打个车？”问完她就后悔了，指尖悄悄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叶亭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调侃：“哦？‘司机’要上线营业了？”
“不坐拉倒！”许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脸颊有点发烫。
最终，她们还是上了一辆出租车。当许安“好心”地提议先送叶亭时，司机师傅一听地址，直接来了句：“嚯，两位姑娘，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啊，这路可不顺，得加钱。”
许安瞬间哑火，只想把自己埋进座椅里。
叶亭倒是很淡定地报了具体地址，然后优哉游哉地补了一句：“看来不仅是方向感，连地理位置感也需要加强。”
许安憋着一肚子气，紧紧靠着自己这侧的车门，尽量减少存在感。车内空间狭小，叶亭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气，还是不可避免地萦绕过来。
车行半路，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叶亭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头发上沾了点东西。”
许安一愣，下意识地用手去摸。
“左边，往下一点。”叶亭指挥着。
许安胡乱拨弄了几下，有点窘迫。
叶亭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倾身过来。许安瞬间僵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靠近时带来的微弱气流和更清晰的冷香。叶亭的指尖极其快速地在她发梢掠过，取下了一小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微小的绒絮。
“好了。”她迅速退回原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只有那瞬间若有若无的触感还残留着。
她摊开手掌，将那点绒絮展示给许安看，眼神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训练场边上那种灌木掉的，看来你跟它们亲密接触过了。”
许安扭过头，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闷声说：“…谢谢。”感觉耳根有点热。
叶亭没再说话。
终于，到了叶亭家小区门口。她利落地付了自己那部分车费，拉开车门，撑开伞，临走前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车里的许安说：
“对了，明天别迟到，‘司机’。我的时间很宝贵。”
看着那道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许安瘫在后座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比练了一天车还累。
回到家，她把自己摔进沙发，第一时间拨通了闺蜜林小雨的电话，开始声泪俱下（夸张的）地控诉叶亭的种种“恶行”。
“…小雨！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嘴巴淬了毒一样！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许安对着电话咆哮，仿佛要将一天的憋屈全部倾泻出来。
林小雨在那边安静地听她发泄完，然后，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属于心理学专业高材生的语调开口：
“安安，根据你的描述，这位叶亭小姐对你使用了大量的‘否定-关注’模式。按理说，一般人被讨厌到这种程度，会选择回避和远离。但她不仅没有，反而通过驾校安排，主动和你绑定练习，并且对你的操作观察入微，指导‘精准’。”
她顿了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这不符合正常的人际排斥逻辑。所以，结论可能有点颠覆——”
许安的心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什…什么结论？”
“她要么是上天派来专门磨砺你心性的魔鬼教练，”林小雨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要么就是…她对你产生了某种超出常人的、异乎寻常的‘兴趣’。当然，表现形式比较…别致。”
握着手机，许安如遭雷击，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话——“她对你产生了某种超出常人的、异乎寻常的‘兴趣’”。
什么意思？难道她讨厌我喜欢到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小雨！”她对着电话惨叫，“你的心理学是不是都学到奇怪的地方去了！这怎么可能！”
然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经被她那个不靠谱的闺蜜，稳稳地种在了心上。
看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许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迷茫。
这一个月，可怎么熬啊……
将种子种入贫瘠的土壤里能开出绚丽的花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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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专属司机”与她的“魔鬼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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