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周满还没反应过来，法尼亚已经从后车厢门下车了。
她看一眼奥托，“怎么办？”
“别急。”
果然，法尼亚才走到车站就被人拦住了，她从包里拿出证件递给警察。
车里，两个警察走到周满面前，奥托低头哄着马迪奥。周满不动声色，从包里掏出一叠证件递给他。
千钧一发之际，“啊！”一声尖叫从站台传来。
法尼亚被警察踢倒在地，被发现了！法尼亚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去抢警察腰间的配枪，这一幕将车里两个警察都吸引了过去，他们将手中的证件丢回去，拿着枪匆忙下车。
法尼亚终究连枪柄都没摸到就被狠狠掼在地上，警察用脚踩着她的手臂制止了她无谓的挣扎。周满一手抱着苏珊娜，一手环着伊蕾娜，静静地望着窗外，她要比任何人都冷静才行，法尼亚将她的女儿交给她了。
被警察压制在地的法尼亚朝车厢里看进来，哀痛地望向周满。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着什么。周满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渐渐模糊。法尼亚被带走了，之前的警察也没有再来查验，列车缓缓开动。
周满的心剧烈地震颤，法尼亚最后和她说的话是：苏珊娜。一个母亲最后的祈求。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周满抱着苏珊娜无声哭泣。怀里的伊蕾娜没有抬头却感觉到了，抱着她的手臂一下一下拍着。
他们终于离开了德占区。列车经过一整晚的行驶，在23日上午8点到达马赛圣夏勒车站。周满紧张了一夜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他们才走出站台，艾琳就将他们喊住，“丹尼尔发烧了！”
也许是受了惊吓加上没有休息好，丹尼尔发起了高烧，一整个有气无力，艾琳牵着他走两步就往前倒。他们只得放弃去找红十字会，要找最近的地方休息。
奥托抱着丹尼尔带着他们一行人往郊区走，他们不敢往市里去，那边有维希政府的警察。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前面问问。”他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平房。
“我去吧。”周满觉得自己会方便一些。
奥托朝她笑笑，“我去。”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犹太人的话肯定不会收留的。”艾琳抱着苏珊娜站在一边，因为抱得时间太久，她细瘦的胳膊打着颤。周满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岁的马迪奥正是闹腾的时候，一会要走一会要抱，可把周满折腾坏了。
“总会有人愿意的。”周满安慰她。
没过一会，奥托就找到了一户人家，户主是个中年男人，做一些海鲜生意，如今生计艰难。周满将包里的食物给了他一些，他给他们送来了热水和棉被。
“不要吵闹，这里也时常会有警察来巡逻。”他提醒。
“好的，谢谢。”周满和奥托两个大人带着五个孩子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大家都疲惫不堪，坐在地上发呆。周满给丹尼尔擦了擦身体，用湿毛巾给他散热，聊胜于无。
“你们可以暂时先待在这里，我出去联系红十字会找夏尔主席。”周满和奥托轻声计划。
奥托想了想，比起自己，米娜确实更合适，“好，你要当心些。”
“米娜，我和你一起去。”一路上伊蕾娜都跟在周满身边，她一刻也不想分开。
“你在这里睡一觉，马上我就回来。”
“不要，我不想睡，我想和米娜在一起。”她走过来抱住周满的腿。
周满无奈，只好带着伊蕾娜一起出发。其实她们都很累了，但是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必须尽快联系上夏尔主席。
周满按照罗森堡医生给她的地址去寻找圣何塞医院。
今天的马赛好像到处都是德军，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制服是德军标识，周满还以为是俘虏呢，一个个灰头土脸，穿着不合时宜的破败的棉服外套，跨着整齐的军步走过街道。
等等，棉服？周满停步，一眼不眨地朝他们看，一张一张仍带着战场硝烟的面孔从她面前走过，没有熟悉的人。
伊蕾娜不明所以，拉了拉周满的手，“米娜？”
“走吧。”是她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不好意思，米娜小姐，夏尔主席去柏林访问集/中/营了。”好不容易赶到圣何塞医院，前台的护士告诉了她这个倒霉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十五天。”
“可是我们这边有五个孩子，在外面游荡不方便。”
“可以先安排来医院。”护士说。
“谢谢，我带他们来。”解决了大事，周满拉着伊蕾娜快步往回走，要去和奥托说一声。
“太好了，米娜医生，我们可以去瑞士了！”到了那里，他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嗯！”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他们这么多人该怎么一路走到医院来呢？
周满带着伊蕾娜回到农户家里时，天已经黑了，她和奥托商量明天上午再去医院，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
小鬼们在屋里待了一下午无聊得很，周满一回来，就缠着她玩游戏讲故事。
周满搜肠刮肚，磕磕绊绊地用法语和他们讲《西游记》。
小鬼们听得目瞪口呆。
奥托在一旁笑得不行，周满一个冷眼飞过去，他立马止住，“在中国不仅人人会巫术，连猴子和猪也这么厉害！”
“……不是一般的猴子和猪，他们在天国当官的。”
“天国？天国有上帝？他们会见面吗？”艾琳问。
“可、可能吧……”文化差异啊！
他们还想再问，门突然被敲响。周满和奥托对视一眼，这个时候来敲门准没好事。
“怎么了？”
“有警察来搜查了，你们快走吧！”户主焦急地站在门外。
周满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丹尼尔还没退烧，昏昏沉沉的，他们跑不了多远。
“怎么办？”
“我们分开走。艾琳，带上苏珊娜。”说着，奥托已经抱起了丹尼尔。
周满只好将刚睡着的马迪奥抱在怀里，拉着伊蕾娜快步走出去。天已经全黑了，身后似乎有若隐若现的手电光，他们悄无声息地往前跑着，月亮隐在云层中，黑暗给了他们最好的保护。
一口气跑出村庄，经过一片树林，周满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她再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礁石上大喘气。没过一会，奥托带着艾琳他们也赶了过来。
“米娜，那边有个木屋，到那里去。”
“好。”月亮探出云层，一间废弃的破木屋在风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一行人爬了进去，至少有个睡觉的地方。
小鬼们完成拉力赛后一个个累得不行，倒头就睡。奥托将掉落的木板拼拼凑凑，好歹挡一挡海风；周满用大衣将丹尼尔裹好，自己抱着伊蕾娜找了个地睡下了，希望能一夜安眠。
疲于奔命的人在海浪的声声催眠中不愿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海鸥觅食结束，他们还在昏睡，太疲惫了，这间废弃的木屋给了他们久违的安全感。
周满是被一阵陌生的嬉笑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奥托正趴在窗上看。
他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德军。”
周满赶紧凑过去看，沙滩上居然有一群士兵带着女郎在喝酒晒太阳！他们睡过头了！他们太心大了！这节骨眼上还能睡过头！
“没关系，我们从后窗爬出去，不惊动他们。”这间木屋为了不被潮水淹没，是用几根柱子腾空支起来的，距离地面有两三米，这个窗户又开得高，如果从后窗走，那就要跳下去，都是小孩，怎么跳？
奥托一个一个将他们叫醒，经过一整晚的休息，丹尼尔的烧已经退了，人还有些迷糊。
“我先跳下去，我在下面接住你们。”奥托说。
他的腿本来就不好，“你要当心些。”
奥托三两下就翻了出去，跳下去的时候没有站稳摔了个屁股蹲，他拍拍手站起来，笑了笑抬头示意周满。
周满抱着最小的苏珊娜不知如何是好，丢下去太危险了，她自己又不会爬下去，她急得团团转，奥托在下面疯狂打手势。
再磨磨蹭蹭奥托要被德军发现了。
没办法了！周满心一横，解开苏珊娜的包裹，将她倒过来，拎着她两条腿往下放。周满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了出去，艾琳和伊蕾娜紧紧抱着她的两条腿。眼看着奥托要接到了，谁知苏珊娜突然爆哭，周满吓得手一抖，险些倒栽出去。
奥托急忙将苏珊娜抱下去安抚，后被都汗湿了。周满又趴到窗口去看，还好，那些士兵聊得火热，并没有听到哭声。她将马迪奥也递了出去。接下来就是丹尼尔，他年纪小，站在窗边不敢下去，眼神像周满求助。
“丹尼尔，你要勇敢，奥托叔叔会在下面接住你。”伊蕾娜说。
丹尼尔听完，眼一闭就跳了下去，奥托将他紧紧抱住，“勇敢的丹尼尔！”
勇敢的伊蕾娜也跳了下去。
勇敢的艾琳甚至不用奥托在下面接，她学着奥托的样子，先翻出窗口，站在窗户外沿，深吸一口气，跳下去后还翻滚了几下才站起来抬头朝周满笑。
意外发生了！周满眼睁睁看着艾琳随身的挎包里飞出一连串的千纸鹤！
被风席卷着，朝德军的方向去了。
完了完了完了，“快跑！”周满朝他们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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