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和周满都沉默下来，原本以为在红十字会的帮助下，他们会很顺利，结果还是有各种问题，这一次，他们不敢赌。
“分开走吧！”周满最后说，她只是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带艾琳、伊蕾娜、苏珊娜走安纳马斯，你带马迪奥和丹尼尔坐渔船。”让奥托一个人带五个小孩这不现实，艾琳和伊蕾娜大了，周满只需要确保她们过了边境，“到了瑞士，你们再会和。”
“也好。”奥托想了想，没有别的办法。
红十字会的车一路上没有人查验，他们安全地到达了埃维昂莱班。
“保重。”下车前，奥托和周满道别，接下来就要看命运是否眷顾他们了。
周满继续前往安纳马斯。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相比起奥托，她们一行人反而安全很多，她们没有明显的犹太人特征，只要没有人查验，她们就可以安全到达边境。“遇到穿制服的人，马上藏起来，如果被发现了，记得马上走“z”字形躲避他们的子弹，艾琳、伊蕾娜，到了瑞士你们就安全了，等我来找你们好吗？”
“好。”
车子上不了山，周满只好带着她们徒步翻越。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驱散了初春的寒冷。一片枯黄的山坡，有了新生的绿意。鸟鸣在安静的树林里显得尤为清脆，将她们的脚步声掩盖。她们走走停停并不觉得多累。
“你们是什么人？”低频暗哑的男声从一旁的大树上传来，将她们吓了一跳。
周满抬头去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攀在树上，周满看一眼他破旧的外套和工装裤，不是警察。
“我们是附近的居民，来徒步。”周满说。
年轻男人抱着树干一下滑落，走到周满面前，看一眼她怀里的苏珊娜，“你们要去瑞士。”他很笃定。
艾琳和伊蕾娜瞬间戒备起来。
“你们不用紧张，我知道怎么去，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男人继续说。
周满不敢相信陌生人。
“我是向导，你们可以叫我安东尼，从38年开始，就送了很多人过去。你们直接去会被枪毙的，那边都是巡逻的士兵。”
周满当然知道不可能直接过去，她本来想等到晚上，视野不清楚的时候，找个空隙让她们过去，“你知道怎么去？”
“当然，但是要收费。”他笑嘻嘻的。
一听这话，周满反而放心了，“多少钱？”
“你有多少钱？”
“……”她能有几个钱，“我给你钱你能确保我们过去吗？”
“我能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过了边境，士兵会不会发现然后射击我可不敢保证。”他耸耸鼻子，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事。
周满想了想，将她自己兜里置换的美元拿了出来，“我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都在艾琳包里，那些钱不能动。
“米娜。”艾琳拉了拉她，她还是不敢相信面前的男人。
一见美元，他两眼放光，“成交！”
周满安抚地看艾琳一眼，她们或许可以试试，就像奥托说的，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安东尼带着他们一路往平原方向走，“过了前面的玉米地，会有一片铁丝网，从那里过去。”
周满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拉着艾琳和伊蕾娜往前。
“走不动了。”伊蕾娜坐在玉米地里，气喘吁吁。
“再坚持一下，白天巡逻的士兵少一些，天黑了会更难。”安东尼想过去拉她。
“还有多远？”周满也很累了，抱着苏珊娜的手已经僵硬。
“很快。”
“伊蕾娜，再坚持一下，也许奥托他们已经到了，就等你们过去会和了。”
“好吧。”伊蕾娜牵着艾琳的手继续往前，她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安东尼果然没说错，穿过玉米地她们看见了一片铁丝网，左手边不远处，有一个德军的哨岗，旁边有两个士兵在聊天。
“你们跑步快吗？”她们躲在一个缓坡后面，安东尼突然出声询问。
“快！”周满想也没想，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那就跑吧！”说完，他起身飞快往右手边去。
周满赶紧抱起苏珊娜跟上，“艾琳、伊蕾娜。”她轻声喊。
想当初，她五十米体测都没现在跑得快，更何况身上还抱了个小孩呢，果然平时锻炼很重要，周满心里想着，脚步飞快。
安东尼似乎很熟悉，他找到了铁丝网上的一个隐秘的洞，“快，从这里进去，过了线之后，不要回头看，一直跑。”
周满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士兵还没发现她们，“证件都在吗？”瑞士的过关申请，到了那边会有人查看。
“在。”艾琳拍了拍随身的包。
周满将苏珊娜递给她，“你们要一路当心。”她摸了摸艾琳和伊蕾娜的头发，心里突然就不舍了。
“米娜，你答应会来找我们。”伊蕾娜带了哭腔。
“嗯，我保证！”
“别说了，要赶紧！”安东尼将铁丝网掀起来，“快走！”
艾琳看一眼周满，咬着下唇冲了过去，紧接着伊蕾娜也跟了过去。生死时刻，周满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嘿！”一声爆喝，被发现了，光秃秃的边境线上，艾琳和伊蕾娜两个身影特别明显，想不被看见都难。
“怎么办？”周满慌了。
“快跑！”安东尼一把拽起周满就往树林里跑，他动作敏捷地上了一棵树，周满没办法，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往上爬。
然后是一声枪响，周满顾不上别的，赶紧爬上树去看。艾琳和伊蕾娜跑着“z”字形，和士兵的子弹赛跑，没有射中！苏珊娜的哭声传了过来，周满忍不住掉眼泪。
艾琳和伊蕾娜棕红色的头发在风里飞扬，一下子，掩去了大石后面。
她们安全了。周满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内心在欢呼。这一路走来的所有艰辛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在风里消散了。她要为她们的勇气喝彩，太棒了，艾琳，伊蕾娜，苏珊娜，还有奥托他们，希望一切顺利，如果法尼亚知道这个消息该多好。再见了，她只能送到这里。
“你怎么没过去？”安东尼突然问。
“瑞士不欢迎我。”她苦笑。
“现在想去瑞士难上加难！”他的生意都少了很多。
紧张的心一下松懈。接下来她该去哪里？回巴黎，那边的警察应该等着把她抓去集中营。回马赛？周满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如今什么也不剩了。
等他们下山，天都黑了，安东尼收了她的美金，心情挺好，“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先去我家！”他拍拍胸脯，“只收留一晚！”
安东尼家就住在山下，一个小木屋，他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周满不好意思，将包里剩下的面包分给了他们。
“谢谢你的面包，但也只能待一晚。”他啃着面包口齿不清。
“呵呵。”
天刚亮，周满就被外头“铛铛”的声音吵醒，她裹着大衣走出去，安东尼在砍柴。
“起床了？那快出发吧。”他赶人，收留不明身份的人被警察发现要倒大霉。
“嗯，谢谢。”周满背上背包，准备离开。
“等一下。”安东尼又喊住她，“谢谢你的面包，这些钱够你买一张车票。”他递给她一把法郎。
周满站在收票窗口纠结。
“你到底去哪里？”售票员没好气地问。
“马赛！”至少要回红十字去问问奥托他们的消息。
从窗口丢出来一张票，周满搭上了返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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