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已经离开半个月了，周满的工作和生活步入了正轨。唯一不好受的一点是，她在苏菲家遇到帕尔茨的次数直线上升，他俩已经完全不避着她了。
有时候早上醒来，她就能看见苏菲和帕尔茨在餐桌边**，她当没看见匆匆从侧门离开。下班回来，能听见房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时而流畅悦耳，像美妙的音乐会；时而错杂凌乱，不堪入耳。他们乐此不疲地上着钢琴课，折腾得周满苦不堪言。
11月底，德军已经完全占领了整个法国南部，看来卡尔确实是去干坏事了。马赛市民的抵抗情绪尤为激烈，秘密警察每次都能从大街上拉走不少人，搞得周满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配给份额又少了，排队买面包的队伍越来越长，稍微去晚一步第二天就得饿肚子，周满一整个就是饥寒交迫。
土伦港，炮火的硝烟在海上弥漫着，卡尔望着远处燃烧着的法**舰，他们的行动失败了。
为了避免法国舰队落入英军手中，他们接受上级指令，执行“利拉行动”。
当他们的坦克进入港口，法军军舰就发出了“凿沉”信号，顷刻间，炮火漫天。法国舰队为了阻止他们靠近，用军舰火炮击退坦克。他们全力掩护海军陆战队靠近舰船，试图拆毁炸药，仍然无济于事。
钢铁巨兽一点一点被海洋吞噬。卡尔眯着眼睛看，大火持续燃烧，倾斜的舰桥像海洋上点亮的烛台，金红色的火团是法国海军最后的尊严。他们拒绝投靠英国海军，也不愿意舰队落入敌人之手，于是选择以悲壮的方式沉默地宣告不屈服。
卡尔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一切关于战争的都没意思的很。
“长官，太可惜了！”汉斯挠挠头，法国拥有欧洲第二强的海军力量，要是这些舰队都能为他们的海军所用那该多好。
“结果都一样。”自杀或者他杀罢了。
12月初，周满收到了一封巴黎来信。
盖尔达通过红十字会联系上了她。
“米娜，我才得知你竟然没有随奥托他们去到瑞士，你竟然连一个口信都没有递给我，害我以为你已经在瑞士喝着红酒切牛排，着实难过了一番。”
“我加入了巴黎红十字会，准备前往战地医院，听说前线的战争越来越焦灼，我总得干点什么。米娜，你在马赛还好吗？请尽快回信给我。”
这个盖尔达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什么破红十字会又骗人去前线。周满要立刻回信阻止盖尔达，让她在巴黎一动不动地待着。
12月11日这一天，周满的心情一般不会太好。
深夜，她拎着一瓶低度葡萄酒在苏菲的小院里转悠，这是她花了大价钱搞来的。她得找个地方请周璟容的大哥周嘉谦喝一杯。虽然只是一杯劣质葡萄酒，但他肯定不会嫌弃。
周嘉谦最宠爱他的小妹了，从周璟容的日记里可以看出，那简直是溺爱。
周璟容不想学琴，大哥会找理由偷偷带她出去捞鱼骑马，两个人一身泥滚回家，挨母亲一顿骂。周嘉谦硬凑上去哄母亲开心，一手在身后狂摆叫周璟容赶紧跑。
周嘉年在一旁幸灾乐祸。
周嘉谦是溺爱，那周嘉年就是欠揍了。周嘉谦去国立清华大学读书那年，周璟容是最不舍的。她花了大价钱找到了一支万宝龙钢笔，她想送给周嘉谦，让他记得去了北京也要给自己写信。
周嘉年知道了不高兴好几天，阴阳怪气地和周璟容念叨：“毕竟阿容是跟着大哥混的，二哥嘛，爹不疼娘不爱，连阿容也不待见。”
“我怎么不待见你？
“你之前买礼物不都双份……”他继续念叨。
那个笔周璟容没找到第二支。
“等你去念大学，大哥送你。”周嘉谦乐得不行。
“那不一样！”
周满回忆了一下，这样子的场景她好像真实经历过一样，历历在目。她仰头看黑漆漆的天空，和上海不一样，孤零零一弯月，一颗星辰也没。
黑夜在等天亮。
周满拔掉瓶塞，走到东向的角落里，将酒倒下。一滴一滴，很快融入泥土里消失不见。谁会记得？周嘉谦年轻的鲜血也曾洒在中国大地上，沉默而光荣。
“你在做什么？”沙哑的声音将周满拉回现实。
“长官？”该死的家伙。
帕尔茨上尉一手夹了个白色的罐子出现在她身后，阴森森的。
“这给你。”他将罐子递给她。
“那多不好意思。”周满赶忙去接。
帕尔茨嫌弃地看她一眼，“不用不好意思，找个地方埋了吧。”
“啊？”
“克莱斯特少校让人将那群该喂狗的家伙烧了，让我给你拿了点来。”他面无表情地说，少校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敌人，恨不得一枪毙了，莫名其妙，他哪里得罪他？
拿了点…周满反应了一会，“多谢长官。”她抱着罐子给他鞠躬。
帕尔茨挑挑眉，“你最好不要和那群家伙扯上关系。”
“不敢不敢，我和他们没关系。”周满急忙说。
“你…”
他还想再威胁两句，大门打开，苏菲一身睡衣站在门口，“干什么呢？来了也不进来，你这个家伙不要吓到我的租客！”
他立马住嘴，扶了扶帽子转身进门。
“米娜医生，巴黎红十字会征召一批医护往前线，你愿不愿意去？”一大早，夏尔主席把周满喊去办公室。
周满眉头一皱，大事不妙，“我？”
“如果你不愿意，我问问尼科。”
她当然不愿意，狗屎的前线，“当然没有不愿意，但或许可以征求一下尼科的想法，我想每一个医生都希望自己能够在前线发光发热。”
夏尔看她一眼，面部肌肉抽动，明显不信她的胡话。
该死，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找上她。
“米娜，今年圣诞节我奶奶邀请你一起过！”笑嘻嘻的尼科让周满稍微内疚了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我会带礼物来。”
尼科奇怪地看着她，这人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客气，“带什么礼物？你之前来我家蹭吃蹭喝怎么没有这个觉悟？”
“……”
毕竟是圣诞节，周满还是精心挑选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送给了尼科的奶奶，把老太太衬得红光满面。
“夏尔主席找你没？”餐桌上，周满暗戳戳问。
“嗯？”尼科一脸懵，“找我干什么？”
“他没找你？”
“没啊。”
奇了怪了，怎么只找她？
毕竟是圣诞节，每年这个时候，街上的枪声都少了很多，周满在尼科家和尼科插科打诨，还挺开心。
“米娜医生，谢谢你一直照顾尼科，这小子从小就调皮。”
“没有没有。”每次来，尼科奶奶总要说两句，搞得周满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她坑尼科比较多。
“他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医生，他从小就想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救死扶伤，是你帮助了他。”苍老的声音，满是怀念。
“奶奶，不要提这个。”尼科将清茶放在老人手边。
周满很少听尼科提起他父亲，她看了看壁炉上摆着的年轻夫妻照片，尼科的父亲母亲应该都不在了。
“他自己很努力。”手术都抢着做。
“主要是师傅太严厉！”尼科哀嚎，被老太太拍了一把脑袋立马禁声。
老太太睡觉早，周满没有打扰太久，“圣诞快乐。”尼科笑容满面地将她送出门。
“圣诞快乐，”周满摆摆手和他告别，还好夏尔主席还没找他，不然今天这顿饭她都不好意思吃。
苏菲家门口外的马路上，照旧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周满已经习惯了，帕尔茨上尉八成又来了，毕竟圣诞节嘛，辣脆也需要放松放松。不过这个家伙这么有空精力如此旺盛居然没有被拉去前线，她想不明白。
周满绕过车子准备从侧门进去，她已经不走正门了，正门留给该走的人走。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点耳熟。周满正想回头，一个黑影突然接近将她压到墙上，后脑撞上肉垫。
“卡尔？”周满惊呼出声。
“嗯，是我。”他的眼睛里映着细碎的光，正低头含笑看她。
“你怎么在这里？”周满有点惊喜，伸手环住他的腰。
“今天刚好路过，带你过圣诞节。”他已经回了阿□□翁，今天是圣诞节想过来看看她。
她都已经过完了，“怎么过？”她笑嘻嘻地问。
卡尔看着她不说话，弯腰凑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周满脸红了红，这么过吗？
“我带你去酒店好吗？”卡尔额头抵着她的，轻声问。
周满感觉耳朵呼呼冒热气，这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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