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庭医生,日本人。”身后的卡尔冷脸接话。
党卫队瞥一眼他的领章,勉为其难地抬起了棍子,毕竟他也没时间耽搁。
周满为自己假装日本人进入防空洞而深深不耻,她感觉到愤怒又无可奈何,该死的,等你们战败了的。
全是手下败将!
克莱斯特夫人牵着她的手走到一边坐下,“好孩子,没关系。”
一听到克莱斯特夫人的安慰,她立刻湿了眼眶。
党卫军正举着蜡烛站在对面,微弱的烛光照亮他扭曲的面容。
周满将脸埋到膝盖里,无声地流泪,柏林的一切都是陌生又冰冷的。
空气污浊的防空洞里,市民的眼神麻木而空洞。战机的轰鸣声逐渐清晰起来,他们又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蜷缩在一起等待炮火临头。
党卫军熄灭了烛火,没有人去开灯,狭窄的空间立刻被黑暗吞噬。
卡尔伸手将周满搂进怀里,细微的抽泣让他心疼,而他是那么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他已经累了,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但是他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整装出发,去指挥那注定失败的战斗。
双手占满鲜血,尸体堆积成山,他逃不开。
第一声炮火在大地上炸开,紧随而来的是地面防空塔的反击声,呼啸着,呜咽着,照亮柏林的天空。
顶上的泥沙和碎石被不停地震下来,落在脑袋上,脖颈里。周满将脸埋在卡尔胸口,黑暗中,他的心跳声尤为清晰,一声一声,带着周满独有的安全感。
婴儿的哭声突兀地响起,噪音与振波打断了孩子的美梦,接着是女人轻柔的歌声,安详又宁静,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在空袭的恐惧下,所有人都逃无可逃地瑟缩着。
炮火持续了下半夜,当天边露出一丝光亮,他们从防空洞里钻了出来,满目焦黑的废墟。
市民相顾无言,紧闭双唇沉默地迈步各自离去,身体僵直又紧绷,家园被毁,战争摧毁他们的一切,从身体到心灵。
“走吧孩子,我想你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克莱斯特夫人走上前,一夜未眠,她憔悴了许多。
吃过简单的午餐,克莱斯特夫人和费舍尔夫人被军用车接走了,无止境的空袭让她们不得不离开柏林。
“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奥格斯堡吧。”临行前,克莱斯特夫人紧紧抱着周满,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中国姑娘。
周满还是没有和克莱斯特夫人一起去奥格斯堡,卡尔准备立刻送她前往法国。
“领完奖章你会去哪里?东线还是西线?”
卡尔和周满搭了一段境内列车到达波恩地区,他找了一辆前往法国加莱的军需车,仔细打点了一番,两人正和一堆军用粮袋挤在车厢里。
“不知道,但是第七装还在斯洛伐克,也许我会去会和,……”他也不知道,父亲已经被解职了,或许他也没那么重要了,去哪都行。
“好吧。”周满有点失望,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飞快,他们短暂的相聚然后是熟悉的别离。
卡尔带着周满在巴黎郊外下了车,这里还是老样子,仍然在德军高压的管制下,绝望与希望共存。
“我自己去科钦医院找罗森堡医生,你不用担心我。”周满知道卡尔急着去上萨尔斯堡,他已经耽误一天了。
“我得看见你进了医院才行,你自己往前走,我跟在你后面好吗?”卡尔坚持。
两个人就像在柏林一样,一前一后大约隔着十步的距离朝市中心走着,这会轮到周满频频回头,卡尔假装不认识,低头点烟。
分离的不舍和难过萦绕心头,这一次离开,下一次再见面会是在哪里?周满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她猛地回头朝他跑回去,“卡尔,你带我一起走吧,好不好?”
未来是未知的,对于周满来说,战火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他身边。
卡尔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苦涩开口:“不好。”
郊外是大片的原野,春的绿意在蔓延,新生的希望笼罩四周,周满沉默地抱了他一会,转身大步离开。
科钦医院仍旧忙碌,周满刚走进去,就看到了正在给伤员编号的莉亚。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本就通红的眼眶再次留下了泪水。
“米娜医生?”莉亚一看到她,惊讶地忘了动作,下一秒,立刻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紧她,“呜呜,你怎么又回来了?”
卡尔在医院门口抽完了一整根烟,看着周满和她曾经的同事一个个见面拥抱,阳光下,那些重逢的笑脸是如此让人向往,这样才对。
卡尔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她是北德平原的晨雾,可以被风吹散,又会在下一个清晨重塑,温润坚韧,风雨难摧。
“米娜。”盖尔达从楼梯上下来,已经哭花了整张脸,“你好狠心一封信也不给我写,好不容易等到你的回信,你还骂我,呜呜……”她委屈极了。
“你没有和红十字去前线?”周满一直没见到她,还以为她不在这里了。
“没有,呜呜,你不是写信骂我让我别去吗?你……你知道那么多,那么多…东西,我当然不敢不听你的。”
周满快被她勒得喘不上气,“你做得很好盖尔达。”
“你呢?你一直在马赛吗?”
“是的。”她可不想分享那些她在东线的经过,再回忆一遍的话,那会疯掉的。
罗森堡医生继续安排她在外科部工作。周满安安分分地在巴黎待了两个月,每天往返科钦医院和乔治大街。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马丁夫人搬走了,花店已经关门了。
“她回了乌希堡,她是跟着丈夫来到巴黎的,回到老家,希望她可以忘记那些伤害。”盖尔达说。
“嗯,她是个坚强的女性。”
周满现在就等法国解放,诺曼底登陆后法国就要解放了,不需要多久,她就可以回英国,然后再回中国。从36年到44年,太久了,久到她快记不清周嘉年的面容。
周满的计划非常完美,一直到6月6日凌晨,盟军的第一声炮火在诺曼底海岸响起,科钦医院的外科部被德军强制抓上了军用车。
“我们要去哪里啊?”盖尔达紧紧搂着周满的胳膊,大家都被张牙舞爪的德军吓得不行。
周满也是一脸懵,照理来说,她们应该往西走,可是现在却在一路南下。她倒是一点也不慌,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她只需要好好苟着,活到战后,让她干什么都行。
领完奖章后,卡尔利用短暂的假期去了一趟班贝格,汉斯的家乡。他没有待多久就走了,面对克罗普夫人的眼泪,他只能沉默以对。
“谢谢您,克莱斯特长官,汉斯经常在信中提及您,感谢您将他送回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克罗普夫人哭泣着。
“希望您能继续坚强地生活,那是汉斯所希望的。”
“祝您平安,长官。”
很多士兵都死在了东线,第七装被打的只剩个空壳,埋没在冰冷的风雪中,再也回不去故乡。卡尔没有收到回东线的命令,他被派往了沙特尔—勒芒一线。
卡尔认为OKW那些司令一定是用脚趾在思考问题。他们居然说服了元首在德国毫无制空权的西线组建了一支满编的装甲样板部队,这不是等着敌机来轰炸吗?
卡尔成了130装甲教导团316虎式装甲连的一名超级老兵,带着一群装甲学校的学员赶去诺曼底,今天上午盟军已经占领了五个滩头。
至于他们师?那可真是一言难尽。他们凌晨一收到“布吕歇尔”行动命令,就已经做好了行军准备。这么大规模的行军,卡尔认为应该放在夜里。但是那些将军总喜欢用脚趾思考问题,卡尔无语了又无语。
17:00,天气晴朗,风轻云淡,在敌机视野超级完美的情况下,他们师出发了……
“长官,你的十字上有橡叶饰。”新来的副官弗里茨看着卡尔军服上闪闪发光的荣誉章羡慕极了。
“是用子弹换的。”用生命换的不值钱的荣誉,用糖浆包裹谎言让你继续奔赴死亡。
“是元首颁发的吗?长官见到了元首吗?”弗里茨更好奇了。
卡尔转头看他一眼:“不是。”
“我也会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如果我获得了奖章,我的父亲会为此而骄傲!”他的眼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卡尔皱了皱眉:“在战场上,你首先应该学会怎么保命。”
“我们有最出色的武器和坦克,敌人会因此颤抖!”
“……”话不投机半句多。
装教师这么大规模的密集行军,简直就是在跟头顶的敌机说:快来炸我们,我们是装备精良的德军装甲部队。
战机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快,准备防御。”
第一次参与战斗的弗里茨举着步枪往高射炮台跑。
这人在学校里学的什么?脑子被清洗了吗?
“你给我过来!”卡尔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带着他往路边的树林里隐蔽。
“长官,我们不反击吗?”
第一声炮火落下,弗里茨拿着抢的手抖了抖。
呵,反击?
敌机高速俯冲下来的时候,和路边的树木齐高,炮弹直接砸落在他们的虎式坦克上。钢铁巨兽一下子哑火。
弗里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炮兵找到机会架起高射炮还击:“砰”一下,敌机已经飞远了。
装甲部队士兵一个个从树林里跑出来,沾满硝烟的稚嫩脸庞上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他们的虎式还没有到达战场……
“统计伤员,全速前进。”卡尔冷静指挥。
炸都炸了,他们更不能原地停留,只得继续前进。开局不利,卡尔都能预测到后面更倒霉的战事。
装教师老倒霉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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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Panzer-Lehr-Divi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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