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不去?”
“我要等后方部队在这边集结。”
“好吧。”
“埃里希。”周满又喊他。
“说。”有点不耐烦了。
“我想说,我想说,”周满感觉舌头打结,“打不赢就跑,别硬撑,这样的战争毫无意义。”
埃里希就是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不屑表情。
“我说真的……你们的行为已经脱离了群众路线……”周满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没有人支持你们,你们一路赶过来遭到了多少平民的袭击……”
“只是游击队的老鼠行径。”
“这样的战斗是不可能胜利的,埃里希,你不值得为此付出生命。我,还有卡尔希望能在战后再见到你。”
“……战后?”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还有多久?”
“很快,1945年5月8日德国就投降了。”
话一出口,埃里希和盖尔达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周满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很快黎明就要到来,你得相信我。”
不远处的炮火仍在继续,埃里希愣愣地看着她,忘记了动作,“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些教堂里的村民还在等待你们的审判,如果你敢就这么死的话,肯定会下地狱的!”周满抬步迈上旁边的两级台阶,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
“呵,那真是很恐怖,地狱?会比这里更惨烈吗?”
“埃里希……”他怎么油盐不进啊?
“你走吧,去卡昂。”
说着,埃里希就拖着她往军用车里塞,周满抵抗不了一点:“我自己会……”
还没等她跨进车里,盟军的炮就先到了,埃里希一把把她拖了出来,动作利索得像在拎一个破布袋子。
“砰”一声。
“啊!”太近了,炸弹好像就在头顶炸开了。周满能感受到背后的震波,她立刻条件反射地扑倒。
“别鬼叫!”埃里希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挟着她弯腰跑进了旁边基本被炸成废墟的民房里。
“盖尔达还在战壕……”
“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爆炸声将他的声音覆盖,他瞥瞥她,将自己的钢盔拆下来暴力地安在她头上。
他们待的这破民房实在是岌岌可危了,木块碎石叮呤咣啷往下掉。周满感觉自己身后这堵墙震个不停,随时有倒塌下来的风险。
她该不会死在这里吧?和埃里希这个混蛋?
不要啊!
轰隆一声,周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埃里希扑到了身下,地上的碎石咯得生疼,埃里希这个家伙也太沉,鼻尖全是弥漫的灰尘,她连呼吸都困难。
爆炸声持续了很久,埃里希始终保持一个动作动也不动,这让周满怀疑他已经死了。
“埃里希?”她尝试扭过头去喊他,耳尖擦过一片柔软,侧脸感受到他似有若无的呼吸,她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你应该叫我长官或者中校先生……”埃里希艰难地撑起身子瘫坐在一边,将滚出去老远的钢盔捡回来套在自己脑袋上。
“……”
“你没事吧?”周满看他行动一点不灵活。
“……没事,你有没有事?”
周满抬手捂住右耳,她看到埃里希朝她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有听见。
“我要去找盖尔达。”周满头也不回往外走。
埃里希奇怪地看她一眼,起身跟上。
外边的装甲车辆基本都被炸熄火了,破铜烂铁一样堆在田地间。盟军用碾压式的火力摧毁德军的装备力量。
还好,盖尔达很机灵,和一群士兵一起躲在防炮洞里。刚挖好的战壕又被炸毁了,尸体被埋在下面,士兵懒得再挖,就这样吧,省的费力气。
埃里希点了几个士官统计伤亡,他们刚到圣洛,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了。
“你想回巴黎?”埃里希走到周满身后。
“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到了卡昂,你们搭个便车就能回去了。”
“你这儿有便车吗?”
“很显然,没有。”
埃里希身上的迷彩作战服全是划破的口子,他一动,鲜血就从口子里溢出来。
“你没事吗?”
“死不了。”
虽然如此,周满还是强制给他来了一针破伤风。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投降来着?”埃里希坐在一边看她收拾医药包,幽幽开口。
“你想什么时候投都可以。”投降多简单,举起双手就好了,周满做这个动作那是炉火纯青。
“我说德国。”
“哦,1945年5月8日,你信吗?”周满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凝视他。
他半抬眼皮,深邃的眼眸里照不进一点光。
“你多说点,我想想。”
说什么?
“投降后呢?”
“投降后……战争就结束了,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战争。参战的士兵回家和后方等待他们的亲人团聚,一起建设自己的国家,到处都是欣欣向荣。所有人都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再也不想有任何战争,那个时候天空都清澈了很多。”周满抬头看天,灰扑扑的没有一点色彩。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当然,新的秩序会在这片废墟上重新建立,没有人会饿肚子,每个人都会有新的工作和生活,尊重生命,厌恶暴力,城市的伤痕被鲜花抹去,宽容和希望在大地上蔓延。”
“元首也曾这么说。”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他让你们发动战争,让你们迈向死亡并且视其为荣光,只有傻子才会信他的话。战争就应该让他自己去打,凭什么一个老头的**要让一群年轻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埃里希,这些都不值得,你这么年轻,应该活下去,去看看未来的世界,看我说得对不对。”
埃里希飘忽的目光缓缓聚焦,转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他勾了勾嘴角:“这些话你和卡尔说过吗?”
“嗯?没有啊。”因为她确定卡尔是想活下去的,不需要她多费口舌。面前这个家伙嘛,大喇叭演讲听多了,脑子被荼毒得不轻,那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呵,你和我说是怕我死了吗?”
“……你得活下去,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命去拼,请你珍惜生命,生命永远只有一次机会。”周满突然想到自己的上一世,好多好多的遗憾,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要能活就要想尽办法地活。”
一直以来,在埃里希耳边响起地永远是命令、职责、为了德意志、为了生存空间、为了雅利安种族、为了身边的战友,战斗,牺牲,荣誉……
第一次有人在他耳边说:你要活下去。
多么稀奇。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条烂命变得珍贵起来。
埃里希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士官来汇报伤亡,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压抑的痛楚。
“可惜,现在没有车能送你们去卡昂了,卡昂的战斗也很激烈,我们必须在这边防守美军东向穿插。”
“那我们怎么办?”周满可不想在这里挨炸啊。
埃里希耸耸肩:“跟紧点。”
埃里希将他整个营分散成排级或者班级,依靠灌木树篱地形伏击美军纵队。
周满和盖尔达被迫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迷彩作战服,头顶树枝隐蔽在树篱里。
“埃里希,我觉得这样不太对,我是中国人,盖尔达是英国人,我们怎么可以和你们同流合污呢?”
埃里希抿了抿唇,满脸无语:“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过了,我可以假装俘虏你,然后你带着你的士兵和美国人投降,他们肯定不会杀你们的。”
“……”
“怎么样?”
“你,俘虏我?”
周满猛点头,头顶的树叶掉下来被头发勾住。
浓郁的黑和浓郁的绿,埃里希觉得碍眼极了。
“哼。”他发出一声冷哼,伸出食指将树叶轻轻一拨,“下辈子吧。”
事实证明,埃里希的伏击确实给美军带来了不少压力,成功阻碍了他们的推进。但是也不可避免地惹火了美国人。
美国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当漫天的炮弹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们的坦克毫无抵抗能力,埋伏在树篱和马路边的士兵抱头狂奔。
你们完全没有制空权啊大哥,戈林大爷那一百多万空军在抠脚趾吗?
“往村庄跑!”
埃里希扯着周满,周满扯着盖尔达,迅速往前方的村落里跑去。
“高射炮准备!”因为怕被盟军空袭摧毁,他们的高射炮和反坦克炮全部藏在了村庄里。
埃里希将她俩安置在民房里:“在这待着。”
外面很快响起激烈的爆炸声,周满和盖尔达捂着耳朵躲在角落里。没用的,到最后,盟军连村庄也会炸,诺曼底战役也死了不少法国平民。
因为空军力量的加持,埃里希整个战斗群都只得且战且退,美军在步步逼近。他清点了一下剩余的士兵和坦克数量,必须改变策略,奇袭一直是他们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补给什么时候能到?”他有点烦躁,坦克还能用但是燃油不足。一场空袭下来,士兵也损失了很多,在盟军的绝对制空权面前,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铁路被炸毁了,一时半会恐怕很难补充。”
“我们没有抗生素了。”盖尔达将最后一支抗生素打开,推入受伤士兵的手臂里。
“……”在这种地方没有抗生素就只能等死。
埃里希习惯性地去掏口袋,哦,他们连卷烟也没有了。
周满靠坐在墙边啃黑面包啃得极其认真,每一口她都小心嚼满三十下,只多不少,她怀疑这块面包是她接下来不知道多少天内唯一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了。
后勤短时间内应该是来不了了。
跟着埃里希这个家伙,受牛马苦,吃猪狗饭。
周满啃着干硬的面包快要潸然泪下。
埃里希捧了个桶装饭盒从门外大步跨进来。周满的视线随着饭盒移动,直到它出现在自己面前。
埃里希一腿屈着膝盖着地:“吃点?”
姿势怪异。
白人确实不会亚洲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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