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再次睁眼的时候,时间倒流到1936年。
千禧年出生的周满,20岁那年从美国结束一学期的学业回国,飞机失事坠海。再次醒来,她已经成为了另一个18岁的少女周璟容,正随二哥周嘉年坐船前往欧洲,他们要去柏林。
周嘉年是去柏林购买德械的,此时,中国的华北被日军侵占,内忧外患,他们需要更精良的武器。
他曾在柏林工业大学留学,父亲派他来柏林签署订购协议,然后送周璟容前往法国瑟堡,坐游轮去纽约留学。
“去美国学医怎么样?”周嘉年问。
周满本来就是学医的,听到周嘉年这么问,突然想到自己所处的时代,“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嗯?”
周满将头转向窗外,看着茫茫大海又不说话了,在船上待了那么多天,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手边只有周璟容的一本日记以及随身携带的几本书,都快被她翻烂了,怎么会这么无聊?
“等战争结束,二哥就来接你,听说柏林正在举办奥运会,也许我们能赶上。”这两天,周璟容一直闷闷不乐的,可能是远赴异国,心里难免失落,周嘉年想说点开心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奥运会?”她都不知道柏林还举办过奥运会,真神奇,在这个年代她还能听到这么现代的词,其实也不过六十年的距离,周满却觉得很遥远。
8月3日,周满从法国一路坐火车到达柏林,这是她第一次来,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这是还没有经历过战火和分裂的柏林,高楼林立,整洁的电车穿行而过,广播里唱响奥运颂歌,齐伯林飞艇飞过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穿着传统服饰的柏林少女向远道而来的奥运观众献花。一个蓬勃的充满向上生命力的柏林,这是周满能看见的。
它的背面,是纳粹统治下的压迫和流亡。流浪汉、吉普赛人被赶走,反犹标语撤下换成奥运五环旗,种族主义在黑暗中蔓延,自由柏林早已死去。
周嘉年将他们的住处定在施普雷河对岸的阿德龙酒店里,他提前进去办理入住,周满沿着河岸慢慢向前走。河边很热闹,到处都是老外在闲散地聊天,各种语言飘进周满的耳朵里,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她被旁边正在散步的黑发女子吸引了目光,因为她听到她用英文说着中国华北,不像好话,于是周满走近几步侧耳去听。
“那群□□猪根本没有力量抵抗我们伟大的日本皇军!”
“我们在他们的土地上建立实验室,□□猪是最好的实验品。”
“???”这是人话?周满瞠目结舌,身为一个中国人,特别是在国外的中国人,那种爱国情感简直油然而生。
她内心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那个女人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眼神不时往旁边的男人身上转,男人很高,一头偏分的金发打理得很齐整,周满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芥末灰绿衬衫,下面是塞在长靴里的马裤,德**人?原来是一伙的。
那女人还在和男人讲实验室,周满想那应该是731部队的细菌实验室,她听不下去,猛走几步绕到她面前。
女人看她一眼,没当回事,正准备绕过她。谁知周满突然伸出双手将她往河里一推,狗日的!
“啊”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噗通”的落水声。
还有一个!周满瞪着面前的男人,她应该把他也推下河去,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握得太紧而打颤。
这个男人微张嘴吃惊地望着她,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河里的女人喊了好一会“救命”,他才反应过来,开始拔脚上的军靴。眼神却还落在她身上,嘴唇抿得紧紧地,应该是生气了。周满才不怕,她昂着脑袋瞪回去。
“阿容!你在干什么?”周嘉年一出酒店大门就看到这一幕,简直无法相信这是周璟容会干的事。
那个德国男人随手将鞋子丢在一边,跳下河之前转过头来看一眼周满。
周满觉得这眼神类似于“放学别走”,她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周嘉年走到她面前,越过她往河里看,还好,那个男人已经把人救起来了,“阿容,这里是柏林,我们要低调一些。”
“那个日本人侮辱中国。”
“那又如何,你这么做只是叫你撒了火气,他们对中国的侵犯可会少半分。而你却平白树了敌人,还好你不会久留在此,你一个人在外让我如何放心。”
周满垂头听着,他说得对,她改变不了半分,然而让她无动于衷地听那些话,她又如何能做到,心里的怒火必须发泄出来才行。
“走,去道歉!”周嘉年拉着她走上前。
周满沉默地跟着,她做不到向这个日本女人道歉。
可谁知,周嘉年看到对面那两个**的人,直接放开了周满的手臂,激动地走上前去。
“嘿!卡尔!”
周满震惊!老熟人?她看到周嘉年上前去和那个德国男人握手,两人说了几句德语,周满没听明白,但两人脸上都带了久别重逢的笑意。
周嘉年转身朝她招招手,周满不情不愿地走上前。
“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Mina Zhou,我替她向你们道歉,非常抱歉。”周嘉年说。
日本女人很是狼狈,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裙子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没妈妈的畜生!”她骂道。
周嘉年面色微变,一只手抚了一下西装领口,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异常冷峻:“这位小姐,我已代我三妹向你道歉。我想……日本国的礼节真叫人遗憾,还是小姐从小就没有母亲教授日本礼仪呢?所以你此刻才体面尽失?”
“你……”她一时语塞,很快又恢复一脸倨傲,配上她滴水的头发,像一只呱呱叫的鸭子:“她可没向我道歉。”
“阿容,道歉。”周嘉年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一眼周嘉年,以为他生气了,可她更不想道歉,她捏了捏拳头,无声地抗议。
“阿容?”周嘉年催促。
她依旧沉默。日本女人傲慢地盯着她,她咬了咬下唇,瞪她一眼。
卡尔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衬衫裙套装,黑色的头发微卷,一直垂落到腰际,纤细的腰,卡尔觉得他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看似柔弱的中国姑娘,眼神里却饱含怒意,微微垂着脑袋,倔强地不屈服,他觉得有趣。
“我想我们需要回去整理一下。”他终于开口。
“不介意的话先去酒店换身衣服吧。”周嘉年客套。
“不用,我住在附近。”
“卡尔,这简直无法原谅!”这个□□女人还没有道歉,太便宜她了。
“你想如何?”他有点不耐烦。
还没等日本女人发话,卡尔朝周嘉年说了几句德语,转身走了。
“等一下,卡尔!”日本女人急忙追上去。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像没听见,径自往前走。
看着两人走远,周嘉年拉着周满往酒店里走。
“还好是卡尔。”周嘉年说。
这个世界这么小吗?
“你居然认识那个德国人。”
“卡尔·冯·克莱斯特,他和我是同期生,一起在柏林工大毕业的。”
周满惊讶,“那他怎么是个军人?”
“嗯?他本来就是。他父亲是骑兵少将。他从小就接受秘密军事训练。”周嘉年解释,因为《凡尔赛条约》的限制,德国不被允许设立军校,国防军用学术掩护秘密培养军工技术人才,直到1935年才重新开办军校。
“这样。”周满没有多问。
“阿容,你一个人在外面真叫我不放心。”周嘉年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放心,我又不是一直这样。”
“你突然这样才叫我害怕,你以前怎么会干这种事?”
“......”周满怀疑自己再跳脱一点,周嘉年要起疑了,“以前没遇到这么坏的日本人,换做是你,你也忍不了,那个日本女人说他们731部队的事,你都不知道,这个部队干了多少坏事......”周满突然停下。
周嘉年转过头来看她,神色莫辨,“什么731部队,你又怎么会知道?”
周满自觉自己说漏了嘴,这个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猜也能猜到。”说着,快步往酒店里去,生怕他再问。
第二天一大早,周满的房门就被周嘉年敲开,他要去柏林军事学院看新型坦克,非拉着周满一起。
“把你留在酒店我不放心。”他说。
周满无奈,只好随他去。她对这些武器一点兴趣也没有,然而周嘉年看得认真,仔细地询问一旁的教授。两人全程德语沟通,周满一点没听懂,她无聊地打了两个哈欠,趁周嘉年不注意,偷偷走远了。
校场上横七竖八地停了很多坦克,周满穿行其中,一下就没了人影,“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待酒店睡觉。”她念叨着往前走。
这里的坦克她曾在军事博物馆隔着围栏匆匆见识过一面,而现在和这些冷硬的钢铁直接面对面,周满的脊背泛起丝丝凉意。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开上战场,拉开二战的序幕。曾经在历史书上的战争,一下跑到了她的面前,她无处可逃。
在她发呆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突突”声,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去看,一辆黄色的大家伙慢悠悠地朝她开过来,伴随着履带的“咯吱”声,压迫感拉满,周满忘了迈步,呆愣地站在原地。
越来越近,黑洞洞的炮管往下一寸寸对准了她,周满瞪大双眼,人生第一次看到会动的坦克朝自己瞄准,转身想走却发现双腿毫无力气。热武器时代,她的生命如此脆弱。
风卷起黄沙,周满眯了眯眼睛,顿觉头顶一凉,她抬手一摸,帽子竟然被风刮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顶白色的圆顶草帽被风吹到了坦克上,摇摇欲坠地挂在了机枪上,她却不敢上前。
坦克终于在她面前停住,风也静止,黄沙落回地面。周满大松一口气,踌躇一下,还是往前两步走到坦克边垫脚想要去接住自己的帽子。舱门嘭一下打开,她后退两步。
坦克里钻出来了一个人,周满惊讶地忘了动作。
卡尔将头上的隔音耳罩摘下,正了正军帽,两手一撑从坦克上跳下来,落到她面前,将帽子递给她。
周满看一眼帽子,又抬眸看一眼他,没接。卡尔勾了勾嘴角又往前递。
没了帽子,风把周满的长发吹拂在脸上,她抬手往后撩,仰头看着他蓝色的眼睛说,“谢谢。”另一只手接过帽子,将头发全部撩到耳后,扣上帽子。
他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周满等了一会,转身欲走,可恶的德国佬!
此时的周满显然没经历过社会毒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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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番外一: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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