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我都去美国了办哪门子成人礼。”
“所以很可惜。”他叹了口气,“不然你的第一支舞应该和二哥跳。”
“现在也行。”卡尔指了指舞池。
“不要。”周满摇头拒绝,她不习惯大白天在这种地方跳舞。
周嘉年笑,这个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萝卜头突然就长大了,如果不是战争,他怎么也不会舍得让她一个人远渡重洋,“在国外,你要万事小心。”
“嗯。”面对分离,周满也有些落寞,周嘉年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熟悉的人。明年,中国就要开始全面抗战,周家势必要上前线,战火之下,周满不敢想未来。
“上次在军校有幸见识很多新型坦克,或许欧洲也不会安宁。”周嘉年看着路边走过的一队黑色制服的士兵,“到处都能见到他们。”
“哼,不过是穿着制服的打手罢了。”
“是党卫队吗?”周满问。
卡尔没想到她知道,惊讶地看她一眼,“嗯,元首的护卫队。”
“他们好像专门干坏事......”
“阿容,不要胡说。”周嘉年制止她。
周满瞥他一眼,低头吃东西。
“确实,他们只会惹事,不干正事。”卡尔冷笑,就这奥运期间,已经和安保军队起了数次冲突了,卡尔当然不待见。
“那你是什么?”周满突然问他。
卡尔一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一名普鲁士军人,只忠于国家。”
周满塞香肠的手顿了顿,“嗯。”那又如何,当国家的领导人是个屠夫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已经走向不归路了,军人只能服从命令,“那万一你发现你的国家走错了路呢,你也追随吗?”她望着卡尔,眨了眨眼睛,像无辜的学生,提问只是因为好奇。
“阿容,把你盘子里的东西吃掉。”周嘉年出声提醒,她问的话过头了。
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卡尔没有回答,从来没有人质疑一名军人的忠诚。
三人吃完东西,继续搭电车回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周满看着窗外的灯火,突然说,“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
周嘉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卡尔看着她忽明忽暗的侧脸,她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眼睛里,生气、失落、惆怅、开心,原来一个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周嘉年要去大使馆,不方便带着周满,”你可以在酒店休息一会,无聊的话就去外面走走,不要走远,等我回来,我带你出去玩。”
“知道了知道了。”周满敷衍,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被人叮嘱,她都这么大了。
她当然不会听周嘉年的,她今天必须得去尝尝德国啤酒。周嘉年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门。
她怕自己迷路,沿着河岸往前走,终于被她找到一家小酒馆,酒馆里的服务生是个地道的德国女人。周满连说带比划和她扯了半天,她还是一脸懵。她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黑发女孩是独自过来喝啤酒的。
“她说她要一杯啤酒。”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周满惊讶扭头,卡尔一手插兜,正站在吧台边上。
他今天是要去学校试验的,大老远就看到她一个人进了酒馆 。他本不想理会,一只脚都踏上了车厢,但最后还是转身来了这里,毕竟是Jaron的妹妹,卡尔想,虽然这个妹妹和他描述的很不一样。
“谢谢。”周满有点尴尬,捧着比脸还大的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你不是想试试?”卡尔朝她点了点下巴。
周满更想一个人喝酒,面对他她有点压力。“你要来一杯吗?”
“不用。”
周满无奈,捧着酒杯咕咚咕咚地喝,两眼不眨地盯着他,还好此人秀色可餐。
卡尔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身体稍稍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放在桌上,转着手里的烟,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抬眸和她对视,似乎在等她喝完。
周满盯着人看的时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盯回来,于是周满的眼神开始躲闪。
卡尔看着她滴溜转的黑眸,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到底是小姑娘,他想。他不是个耐心好的人,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坐在这里等着她喝完一整杯啤酒,手里的烟始终没有点燃。
周满喝完,重重放下酒杯,被人盯着喝酒,就跟受刑似的,“走吧。”她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卡尔看她一眼,她的眼睛有点迷蒙,“你没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眼前的卡尔好像变成了两个,不会吧,才一杯啤酒?
周满的平衡感完全失调,小脑被酒精控制,整个世界旋转起来,没错,她应该是喝“上头”了。
卡尔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大白天,喝晕过去的黑发女孩趴在自己背上痛苦哀嚎,头发散落在他脖子里,他想拿开却空不出手来。路人嘲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转头暗笑着和人小声议论。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有比这更丢脸的时候了!拜她所赐!
“难受。”她像被人栓在一块石头上,梆硬。
“活该!”他为什么要让她喝酒?卡尔悔不当初,他也活该,Jaron都说她没喝过了,他脑子抽了?
“你们的啤酒太难喝了,我要喝可乐。”周满晕乎乎的,好像看见了可口可乐的广告牌,她觉得口渴得很,得立马喝到才行。
“喝什么可乐,你应该再来一杯啤酒,直接睡在那里。”
“放我下去。”她捶他的肩膀,她才不要这个人背她回去。
卡尔走到路边两手突然一松,周满一个屁股蹲摔得龇牙咧嘴。她恼怒地抬头瞪他一眼,头晕脑胀,又把头埋在膝盖里。
卡尔看她是准备就地坐一会了,他无语地望了望天,“你不是要喝可乐?站起来,我带你去买。”
“我头晕,你去买,我在这里等你。”周满大着舌头,使唤他。
“你不起来我不去!”他快被这个女人搞疯,就让她在这里坐着好了,他转身想走。
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那你不要走开。”
周满听到卡尔的脚步声走远了,忍不住咧嘴笑,脑袋仍旧埋在膝盖里。被他摔了一下,她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就是屁股疼得很,这个可恶的德国人,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周满扶着墙慢悠悠站起来,远远看见卡尔拎着玻璃瓶装的可乐往这边走来。她一动不动看着,眼神渐渐清明。
“酒醒了?”卡尔走近将瓶子递给她。
周满接过,“谢谢。”
“走吧,送你回酒店。”
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前走,周满稍稍落后一步跟在他身侧,眼睛往他身上瞥,“你多大了?”她问,皱着眉头像老了十岁。
卡尔目视前方,不说话。
不说就不说,猜也猜的出来。周满撅了撅嘴,将头扭向一边。楼房的巨型廊柱上飞扬着红色的纳粹旗帜,白色的奥运五环旗穿插其中,纳粹美学侵蚀着自由柏林,压抑而空洞,周满加快了脚步。
“不晕了?”卡尔跟着她走到酒店门口。
“不晕了,多谢你。”周满站上两级台阶,勉强和卡尔平视。
“嗯,进去吧。”他朝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周满捏着手里的可乐,看着他的背影吐舌做了个鬼脸,谁知他像有所感,突然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她来不及收回表情,僵在原地。
卡尔像是被她逗笑,干脆转过身低头点了根烟,接着将烟夹在指尖看着台阶上的周满,带着笑意。
人群都成了虚影,在他们中间川流而过。
她只看到一抹汪洋般的蓝色,落荒而逃。
周满在柏林又待了两天,这期间周嘉年带着她出去转了转,她有点无聊了,不知道周嘉年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纽约,一想到自己要去纽约她又有点不想去,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始终是一个人。
“阿容,不知道是不是二哥的错觉,我总感觉你来了柏林以后似乎,”他想了一下措辞,“开朗了许多?”对,是开朗。
周满望着远处的柏林大教堂,跟着周嘉年慢慢往前逛,“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不好吧?”
“唔,”周嘉年沉吟,周满扭头用眼神威胁,他笑了,“当然好,无论如何你都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还有我最宠爱的三妹。”
“这还差不多。”
“你站这,我给你照相,带回去给母亲看,她得检查有没有少一根头发丝。”周嘉年让周满背对着柏林大教堂,他举着相机给她照相,镜头里的少女笑得灿烂,按快门的手指顿了顿,周嘉年又透过镜头去看,确实是阿容没错。
“今晚军事学院有中国留学生交谊舞会,邀请我们同去。”35年柏林军校重新开办后,南京政府资助了一批学生来留学,以期培养一批优秀的军工技术人才。
“来学习的又不是来跳舞的。”周满吐槽。
周嘉年笑,“是这个道理。”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政府要员后代,本就衣食无忧,到了这里也改不了动不动就要办舞会的习惯,“他们的长辈大部分都与父亲有交情,没准你以前还见过,既然邀请了,我们还是得去。”
周满耸了耸鼻子没说话也没拒绝。
舞会在一间餐厅里举行,虽然是在军事学院举办的舞会,但来参加的学生是来自柏林各个学校的。周满挽着周嘉年的手进门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举着酒杯迎面走来和周嘉年握手寒暄。
“好久不见,三小姐出落得愈发靓丽。”
周满点头微笑,她也觉得自己今天捯饬一番后简直无懈可击。不过面前这人,她是真不认识。
“他是刘固言,父亲是南京军官学校教练部主任,小时候见过你。”两人往里走的时候,周嘉年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介绍。
周满点点头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他母亲与我们母亲交好,有意结为亲家。”周满惊讶地张了张嘴,“不过母亲婉拒了。”周嘉年狡黠地笑,周满想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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