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苑
沈万独坐书斋,指尖摩挲着羊脂玉笔洗上的缠枝纹。
笔洗浸着淡淡梅香,初闻清冽,细品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
他蘸墨时不慎滴落几点,墨珠在白玉镇纸上洇开,竟像极了那丫头眼尾的红痣。
“三叔从前总说我顽皮,如今倒要靠我护着三房了。”
幻觉中沈清的声音从窗棂漏进来,带着江南吴语特有的软糯。
沈万猛地抬头,却见烛影摇红,案头狼毫在夜风里轻轻颤动,笔尖悬着的墨滴正要坠落。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她递笔洗时的触感,指尖的温度比陈若秋的绣帕还要温热些,袖口掠过他手背时,金缕暗纹扫过皮肤,竟让他喉头微微发紧。
“这狼毫是湖州匠人新制的紫毫,比三叔往年用的鼠须笔更趁手些。”
幻觉里的沈清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月白裙裾扫过他靴面。沈万嗅到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梅香,竟比陈若秋房中的百合香更叫人沉醉。
她伸手握住他握笔的手,鎏金护甲轻轻叩击笔杆:“三叔看这砚台,可是端州老坑的水岩,呵一口气便能凝墨 ——”
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破幻境。
沈万猛地甩脱那只不存在的手,才发现掌心已沁出汗珠。
狼毫在宣纸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痕,像极了沈清今日勾唇时的弧度。
他望着案头整齐排列的笔架,想起陈若秋往年总送他湘妃竹笔,竹节处刻着 “夫唱妇随”,却不知他早腻了那些呆板的纹路。
“老爷可是累了?” 小厮端茶进来时,沈万正对着笔洗发怔。
烛光下,羊脂玉的温润光泽与沈清腕间的镯子别无二致。
他忽然想起她今日说 “二房三房同气连枝” 时,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手背,那触感竟比这玉还要细腻几分。
更漏又响了一声,沈万铺开新的宣纸。
狼毫蘸墨时,梅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恍惚间他竟在宣纸上写出 “清娘” 二字。
“老爷,三夫人差人送了安神汤来。” 小厮的声音打断思绪。沈万望着案头的青瓷碗,
忽然觉得陈若秋熬的参汤太过苦涩,哪有沈清递来的陈皮茶清甜?
他挥手屏退小厮,却在转身时瞥见镜中自己的面容——两鬓已生华发,唯有眼中倒映着案头的文房四宝,泛着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涟漪。
夜风掀起竹帘,狼毫再度颤动。沈万恍惚看见沈清的身影从笔洗中升起,罗裙轻摆间,袖口金纹与笔洗缠枝纹交相辉映。
她朱唇微启,“三叔” 二字化作墨香萦绕在喉间,竟比他藏在暗格中的女儿红还要醉人。
度。
恍惚间,他竟希望这墨香永远不散,永远有个声音,隔着门,软糯糯地唤他一声 “三叔”。
彩云苑内,鎏金鹤形烛台上,沈清纤长的指尖轻挑灯花。
记忆翻涌,天命书里那一幕如同烙铁般刻在脑海—— 天牢内腐臭弥漫,沈垣的脸隐在阴影中,三尺白绫勒住她脖颈时,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妹妹,莫怪哥哥心狠,谁让你挡了我的路”。
喉间似又泛起窒息的灼痛,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嗅着指间残留的淡淡梅香,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梅香最易入脾,三叔怕是要醉在这温柔乡里了。”
喃喃自语间,语气里尽是算计,“清娘这是在救你,省得那常在青进了宅子沈家的门,不知天高地厚地坏了大计 ——
您可是比我那薄情父亲更趁手的刀呢。”
话音未落,任婉云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外。
她身着月白缂丝裙,步摇上的东珠随着步伐轻晃,视线直直落在沈清身后的檀木匣上——豫王送来的聘礼。
“清儿,你与豫王的婚事既已定下,你大哥总要回来一趟,也好给你贺喜。”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眼底对儿子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大哥不是一直在帮定王做事?此番回来,当真不会有什么差池?”
任婉云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温度却透着敷衍,草草一握便松开,转而抚上沈清鬓边的金钗,
“这钗子倒是华贵,改日让你大哥过过眼,他最懂这些物件”。
紧接着又自顾自说道,“豫王体弱,陛下早视他为无害臂膀,反要借他震慑北疆,都是皇家亲戚,哪有过不去的坎?”
话毕,似是想起什么,眉间舒展,“你大哥自小疼你,此番定是要带重礼回来。”
“若是能借着豫王的面子,在陛下跟前为你哥哥美言几句……”
沈清望着母亲眉眼间藏不住的欣喜,满心都是为儿子谋划的盘算,丝毫未顾及自己即将踏入的豫王府是何等龙潭虎穴。
曾经,她也天真地以为母亲会为自己担忧,可如今才明白,在任婉云心中,两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记忆与现实重叠,天命书里母亲得知沈垣对她下手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 “成王败寇”。
她笑着点头,声音甜如蜜糖:“哥哥最疼我呢,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好好帮衬哥哥。”
任婉云并未察觉女儿话中深意,欣慰道:“清儿真是愈发懂事了。”
转身时,裙裾扫过满地月光,将沈清眼底的阴鸷尽数掩盖。
待母亲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沈清攥紧袖中沈万回赠的玉扳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既然二房的亲情如此凉薄,那便休怪她利用沈万,将这盘棋下得更狠些。
她不会再重蹈天命书里的覆辙,这一次,所有轻视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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