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
田力的半个身子浸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根断裂的木棍,望着面前那个“常在清”。
莞菡发髻散乱,怀里紧紧搂着个瘦小的身影。
铁笙的脸藏在她肩窝处,手里的柴刀还在往下滴着血,刀刃上的寒光映着田力胸口不断涌出的血沫。
“臭婊子,你居然敢回来!”
“还敢教唆我儿子杀老子?我今天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莞菡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却悄悄在铁笙背上拍了拍:“笙儿别怕,娘在呢。”
她把柴刀往少年人手里塞了塞,“这刀太沉,你还小,娘来……”
话没说完,田力已经拖着伤腿扑了过来。
铁笙猛地从母亲怀里窜出来,柴刀带着风声劈向田力的胳膊。
“不准你打我娘!”
铁笙的嘶吼里还带着童音,透着股狠劲。
田力被这一击逼得后退半步
他看着儿子眼里陌生的凶光,忽然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会被他一巴掌扇得躲在桌底的小崽子吗?
“笙儿,快躲开!” 莞菡尖叫着去拉儿子,故意慢了半拍。
田力的木棍擦着铁笙的耳朵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铁笙脸颊生疼。
铁笙的眼睛瞬间红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猛地冲破闸门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娘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铜钱想带他去买块麦芽糖,被爹堵在巷口。
铜板撒了满地,娘跪在雪地里去捡,被爹一脚踹在胸口,咳出的血染红了白雪。
他吓得抱着爹的腿哭喊,却被拎起来扔到墙角,脑袋撞在石磨上,眼前发黑时,
只看见娘被按在雪地里,粗布棉袄被撕得粉碎。
还有常在清逃跑的那个清晨,天还没亮
她塞给他个温热的窝头,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火。
“笙儿等娘,娘赚了钱就来接你。”
“爹…… 你为什么总打娘?”
铁笙的声音发颤,那些积压的恐惧、愤怒和无力,在这一刻全化作了要保护眼前“母亲”的决心。
田力眼里的凶光更盛:“老子打自己的婆娘儿子,天经地义!”
“你个小杂种,吃我的喝我的,竟敢帮这个贱……”
“噗嗤” 一声,柴刀再次没入田力的胸口。
这一次,铁笙没有犹豫,刀刃穿透皮肉的闷响里,他甚至能感觉到父亲心脏的搏动。
“笙儿别看。”
莞菡猛地捂住铁笙的眼睛,另一只手从袖中滑出枚银亮的毒针,精准地刺进田力的伤口。
黑色的血瞬间从针孔周围蔓延开来,田力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视线忽然变得模糊。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透过朦胧的血色,看清了眼前女人的脸。
眼角的弧度,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眉梢,根本不是常在清!
常在清的眉毛细软,总是怯生生地垂着,哪有这般藏着锋芒的眼神?
她是假的!是骗子!
田力低头看着胸前的刀柄,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从嘴角涌出。
“笙儿别怕,有娘在。”
“坏人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铁笙的身体还在发抖,母亲掌心的温度很暖,父亲的血溅在他脸上,竟让他生出种奇异的解脱。
他听见父亲最后的喘息声越来越弱,像只被踩死的蚂蚁。
铁笙看着地上的尸体,扑进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哭声里混杂着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莞菡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田力逐渐发黑的尸体上。
雨势渐歇,血腥味混着泥土气,浓得化不开。
莞菡从墙角拖出块破旧的草席,动作利落地将田力的尸体卷了进去
铁笙站在门槛边,看着母亲纤细的背影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草席边缘渗出的黑血在地上拖出条蜿蜒的痕迹。
“笙儿,回屋去。”
“把那卷《春秋》取出来温,娘料理完俗务,便去给你蒸黍米糕。”
铁笙攥着衣角点点头,脚瞥了眼草席里凸起的轮廓,胃里一阵翻涌。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插进乱发里
方才柴刀刺入皮肉的触感,父亲喉咙里的嗬嗬声,母亲卷尸体时那声闷响,在脑子里反复冲撞。
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斧头劈砍木头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像寺庙里的木鱼。铁笙猛地捂住耳朵。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向案头那卷泛黄的竹简,是娘上月偷偷从镇上旧书肆赎的,
说等他识透了上面的篆字,便送他去书院拜师。
“娘为了我……”
铁笙喃喃自语,想起常在清被田力打得嘴角青肿,
想起深夜在油灯下修补简册,麻绳穿过竹片的声响,伴着他直到入梦。
如今娘沾染血腥,皆是为了护他周全,他不能怯懦,更不能辜负娘的一片苦心。
铁笙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坐在案前,意志渐渐坚定。
他要潜心钻研古籍,将来求得功名,让娘脱离这泥沼,不必再受这般苦楚。
后院●郊外
火光冲天而起。
莞菡将劈碎的尸块与干燥的竹枝层层堆叠,火焰舔舐着木柴,黑灰色的烟柱扶摇直上,带着股焦糊的异臭。
她时不时往火堆里扔些白色的粉末,那是从豫王妃那里得来的蚀骨露,能让骨头也化作灰烬。
最后一丝火星熄灭时,莞菡用竹扫帚将灰烬扫进旁边的泥坑
浇上几桶雨水,再覆上厚厚的新土,踩得结结实实。
回到屋内,铁笙伏在案上睡着了,《春秋》摊开在面前,嘴角还沾着点黍米碎屑。
莞菡走过去,轻轻将他抱到榻上,掖好破旧的棉被,动作里难得有了几分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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