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厮带着管家来了,过来后便是低头哈腰道:“不知道二位公子要分开,今日只留了一间小院,不过院中东西厢房也有隔断,不如您二位先将就一晚?”
赵寻英闻言,手中折扇一停,眉梢微挑,故意拉长了声调,显出不悦:“哦?我瞧着这园子里院落不少,灯亮着的却没几间,难不成……都满了?”她目光扫过那些隐在树影中、寂静无声的院落,意有所指。
管事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几分圆滑的坚持道:“公子您有所不知,咱们时升坊在这大同地界,也算得上头一份的清雅地儿。每日里往来应酬的贵客,便是提前三五日打招呼,也未必能订到满意的院子。更何况……东家早有交代,这几日需得紧着熟客。”他话锋一转,带着谄媚看向夏溪启,“若非魏公子身边人特意打过招呼,说要招待贵亲,小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自做主,将院子留给生客呀。”
赵寻英瞥了夏溪启一眼,夏溪启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亲昵地揽住赵寻英的肩膀,打着圆场:“哎哟,我的好表哥!今日是弟弟考虑不周,忘了您最喜清净!既如此,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正好趁此机会好生叙叙旧!待会儿弟弟多叫几个姑娘来,给您赔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绣荷包,看也不看便抛给那管事,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横:“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都叫来!我这位表哥眼界可高得很,寻常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眼!我可是把你们这儿夸成了人间仙境,若是扫了我表哥的兴,落了小爷我的面子,哼……”
那管事接过荷包,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脸上笑容更盛,腰弯得更低,连声应道:“一定一定!小的这就去把姑娘们都叫来,任凭贵客挑选!包管让二位爷满意!”他心下暗喜,昨日就听伙计说这是位挥金如土的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等等,”夏溪启又叫住他,挤挤眼睛,压低声音笑道,“别忘了……把红莲姑娘给我请来!”
进入屋内,宋澜迅速而无声地检查了一遍环境,退回赵寻英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明处守卫比之前说的增加了不少,暗哨布置倒是寻常。想要翻墙探查,问题不大。”
夏溪启闻言笑道:“我轻功稀疏,前几次尝试都怕惊动守卫未敢深入。今夜,就全仰仗宋兄了。”
宋澜的目光却落在赵寻英身上,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赵寻英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迎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放心,我会替你遮掩。待会儿场面热闹起来,谁还会留意少了一个‘护卫’?”
宋澜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我并非担心这个。此种地方藏污纳垢,阴私手段防不胜防。您身份贵重,千万谨慎,勿要入口来历不明之物,也勿要与她们独处。”
赵寻英把玩着手中的空茶盏,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宋将军这是在……关心我?”
宋澜喉结微动,沉默一瞬,硬邦邦地回道:“殿下若在此地出事,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赵寻英唇角那抹浅笑微微一滞,随即化作一丝淡淡的疏离,她移开目光,“既如此,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好。我自有分寸,不劳你挂心。”
她心下莫名涌起一阵烦闷。明明是自己先划清界限,可当真听到他只论君臣职责,心底却又泛起难以言喻的涩意。
恰在此时,房门轻响,小厮领着十数位莺莺燕燕鱼贯而入。姑娘们个个身着绫罗,妆容精致,钗环熠熠,有的看上去还不过十二三岁,眼神怯生生地偷瞄着座上的两位。
夏溪启熟稔地伸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位女子拉到身边,对着赵寻英笑道:“红莲可是我的人!表哥,剩下的您随便挑,看中多少都算弟弟我的!”
赵寻英原也只是装个样子,目光淡淡扫过眼前这群女子。然而多看几眼,即便她甚少涉足风月场所,也察觉出异常,这些女子的穿戴打扮、仪态举止,其精致程度,竟丝毫不逊于京中某些小官家的闺秀!这绝非寻常烟花之地能养出来的气度,难怪**一夜需耗资百金,这背后的东家,究竟是个如何的来历?
她“唰”地展开折扇,悠然轻摇,摆出一副挑剔又风流的姿态,懒洋洋道:“模样倒是个顶个的标致。只是不知内里才情如何?这饮酒作乐,光有皮相未免俗气,总需得些雅趣助兴才好。”
一旁候着的管事连忙赔笑:“公子放心!咱们园里的姑娘,都是打小请了名师调教的,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却也略知一二,定能与公子您吟风弄月,应和几句!”
“那便好。”赵寻英扇尖随意一点,划过其中三位姑娘,“就她们三个留下伺候吧。再多上几坛好酒,今日必要尽兴而归!”
小厮见这位“表哥”出手阔绰,言谈间自带贵气,心知是位豪客,一句多话没有,赶忙应声下去张罗酒水。不一会儿,屋内便丝竹声起,夹杂着娇声软语和嬉笑劝酒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却说屋内,确已“乱”作一团。赵寻英左拥右抱,执杯与佳人调笑,喂酒猜枚,行令赋诗,眼风还不忘与一旁抚琴的姑娘流转勾连,将一位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扮演得淋漓尽致,引得几位姑娘心花怒放,使出浑身解数奉承。
自然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位始终按刀而立的护卫,与这旖旎氛围格格不入。偎在赵寻英身边的一位绿衣女子,纤指绕着赵寻英的衣带,娇声打趣道:“公子~您瞧您这儿软玉温香,欢愉无限,您那位随从却像个木雕泥塑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莫非……是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
赵寻英头也未回,只就着那女子的手饮了一口酒,斜睨着她,唇角噙着笑道:“小美人儿,今日花钱的是我,陪你玩的也是我,你老瞧他作甚?莫非……是看上他那张冷脸了?”
那女子故作娇嗔,将手中香帕轻轻甩过赵寻英面颊,嗔道:“公子真真冤枉死奴家了!奴家只是觉得……与您亲热时,总有道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叫人好生不自在嘛~”她顿了顿,又奉承道,“况且,他那样貌气质,怎及得上公子您万分之一的风流俊俏?”
这话倒是不假,宋澜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寻英的方向,将她与那些女子调笑的每一幕都收入眼底,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要将周围的暖昧空气冻结。即便不回头,赵寻英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那份不赞同的紧绷。她故意迎上他的视线,眼中带着几分挑衅与戏谑,扬声道:“既如此碍眼,你便去外间偏房候着吧,没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主子,”宋澜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离家时,夫人再三嘱咐,不得让属下远离您左右。”
“现今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赵寻英把脸一沉,显出几分纨绔子弟的蛮横,“让你滚远些,别在这儿扫我的兴!”
宋澜冷哼一声,面色铁青,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而出。
屋内的姑娘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随即掩口轻笑道:“哎哟,您这下人,脾气可真不小!”
赵寻英摆摆手,故作无奈:“别提他!家中长辈不放心我独自出门,非派这么个木头跟着,整日板着张脸,无趣得紧!”
“不知公子贵庚?”另一粉衣女子问道。
赵寻英没直接回答,只懒洋洋地倚在软枕上,用扇尖轻挑起那女子的下巴,笑问:“那你猜猜,小爷我现年几何?”
那女子娇笑道:“公子面如冠玉,神采飞扬,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呢!”
“这话我爱听!”赵寻英朗声一笑,顺手解下腰间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抛给那女子,“赏你的!”
其余女子的目光瞬间被那价值不菲的玉佩吸引,纷纷更加卖力地奉承讨好,斟酒布菜,莺声燕语不断,倒不再执着于打探她的来历底细。几轮酒下肚,气氛愈加热络,赵寻英看似醉意朦胧,言语间却巧妙套问,渐渐摸清了些平日往来宾客的身份,果真都是些有钱有势的。
然而,酒过三巡,几位见赵寻英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饮酒谈诗,心中不免有些急切。那位得了玉佩的绿衣女子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会意,便娇笑着假借斟酒,柔若无骨地偎了上来,纤纤玉手开始不安分地试图解开赵寻英的衣带。
赵寻英心中警惕,却并未立时阻拦,任由她们将自己的外袍拉扯得松散开来,露出内里中衣的系带。就在那手指即将触碰到中衣结扣时,她才不慌不忙地擒住那女子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她,又不显突兀,反而带着几分暧昧的狎昵,醉眼迷离地笑道:“诶!长夜漫漫,**苦短,这般直入,岂非少了太多意趣?不若……咱们玩个游戏如何?猜字谜!谁输了,便脱一件衣裳,看看你们三个,能不能赢得了本公子一个?”
那绿衣女子眼波流转,吃吃笑道:“公子好大的口气!咱们姐妹虽不能像那些才子般科举入仕,可也是自幼读书习字,学过不少诗词歌赋呢!您只一人,难道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那就试试看!”赵寻英有心试探她们的真实底细,出口的字谜便愈发刁钻古怪。然而这些女子虽应答速度稍慢,却竟都能一一答上,甚至还能引经据典,说出些典故由来。一来一往间,赵寻英自己也“输”了两次,外袍和一件绸衫已然褪下。再这样下去,恐怕女儿身份就要瞒不住了。
她眼角余光瞥向窗外,对面夏溪启的房中亦是灯影摇晃,人影曈曈。时候差不多了!她心下一定,装作不胜酒力,手臂猛地一拂,“不小心”将桌案上一盏燃着的油灯扫落在地!
灯油倾洒,遇火即燃!桌上的洒落的酒更是助长了火势!
“哎呀!”“走水了!”几位正沉浸在游戏中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跳开,瞬间乱作一团。
赵寻英也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踉跄着退后几步,朝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屋里走水了!”
候在院外的小厮听到动静,探头一看,只见屋内火光窜起,浓烟冒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高声呼喊“走水了!快取水来!”,一边冲向院中的水井。对面厢房的夏溪启也闻声推门而出,见到院中景象,疾步过来,急声问道:“表哥!这是怎么了?”
赵寻英指着屋内蹿起的火苗,一脸懊恼与晦气:“不知怎的打翻了灯盏,真是扫兴!”
旁边的姑娘惊魂未定,还想挽回局面,强笑着安抚:“公子莫急,火势不大,一会儿就能扑灭,碍不着您今晚的良辰美景……”
此时,救火的下人们提着水桶匆匆赶来。混乱之中,赵寻英瞧见宋澜的身影自后院阴影中悄然闪出,对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事已成。
赵寻英立刻板起脸,语气变得极其不悦,甚至带着几分迁怒的蛮横:“我们家中世代经营木材生意,最是忌讳火烛!今日入园便诸事不顺,现下又碰上这等晦气事!看来今日黄历不利,根本就不该出来!”
夏溪启立刻配合地演出,连连作揖赔罪:“表哥息怒!表哥息怒!今日全是弟弟安排不周,败了您的雅兴!您看这样,今日咱们且先回去,改日弟弟必定另寻好地方,备下盛宴,再给您好好赔罪,如何?”
那几个姑娘愣在原地,看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贵客瞬间变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她们也知许多商贾多有忌讳,今日怕是触了霉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赵寻英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反正离宵禁还有些时辰,走了走了!回去!”说罢,竟不再理会夏溪启和那群姑娘,喊上宋澜,拂袖而去,一副纨绔子弟毫不讲理的模样。
夏溪启先是望着赵寻英的背影蹙眉,面露悻悻之色,旋即像是才想起身边还有外人,迅速换上一副无奈又歉然的笑容,对那赶来的管事和小厮道:“我这表哥从小被惯坏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诸位多包涵!这些银票,给姑娘们压压惊,今晚的酒水钱也一并结了。”他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闻讯赶来的红莲,叹道:“红莲姑娘,下次,下次定来寻你说话。”
院中众人看着手里数额不小的银票,顿时转忧为喜,哪还有半分埋怨。管事更是点头哈腰,一路赔着笑脸将夏溪启送出大门,“贵客慢走!今日实在是小的们疏忽,招待不周,您千万海涵!下次您再来,必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您满意!”
夏溪启面上仍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快,淡淡“嗯”了一声,快步离开。刚转过街角,便见赵寻英与宋澜已在暗处等候。
“如何?可有何发现?”夏溪启急切地问道。
赵寻英与宋澜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赵寻英压低声音,目光锐利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细说!”三人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