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天光大亮。
阳光越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形状。
祁默起得很早。
许兰心一大早就说要去朋友家打麻将，他难得清静。
他坐在宽大的餐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五三模拟题。
然而，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复杂的函数和公式上。
“默——哥——救命啊——”
一声惨烈的哀嚎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池景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穿着睡衣，一脸生无可恋地飘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
他一屁股坐到祁默旁边，把册子推到他面前。
“这破题也太他妈难了！我感觉我的脑细胞正在成批死亡！快，给我口仙气续续命！”
祁默被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那道对他来说并不算难的立体几何题。
刚准备开口讲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池洺川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领口一直滑落至锁骨，有种说不出来的颓然感。
“喂，小默？想什么呢？”
池景烁没等到答案，奇怪地凑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阳台看了一眼。
随即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欠揍的笑容。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想昨天那几个漂亮小姐姐啊？后悔了吧~~嘿嘿，你昨天那人气都快赶上我了！要不要我帮你去我爸那儿把微信要过来啊？”
这句玩笑话的音量不小，似乎被阳台上的人听到了。
池洺川饶有兴致地朝这边看过来，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祁默连忙收回视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
“你闭嘴。”
他瞪了池景烁一眼。
“看题。”
池洺川在阳台上把烟头掐灭，看着客厅里两个小屁孩的互动。
一个不知道在脸红什么，一个在那儿咋咋呼呼。
啧，年轻真好。
今天书店不开门，很好，很好。
但是许兰心不在家，又不太好了。
因为他得给两个崽子做饭。
算了，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他敲了敲门，将半个身子探进祁默的房间，慵懒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对峙。
“你们两个，中午想吃什么？”
“爸！”
池景烁像是找到了救星，前一秒还对着祁默装可怜的脸瞬间多云转晴。
他立刻把那本该死的数学练习册推到一边，从椅子上转过来。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池洺川，语速快得像在报菜名：
“我想吃水煮肉片！要好多好多辣椒和花椒的那种！还想吃可乐鸡翅！再来个咖喱牛肉！”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就差摇着尾巴了。
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儿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祁默依旧专心地盯着面前的习题册。
作为一个外人，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插嘴了。
“滚。”
池洺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儿子的美食幻想。
“说点你爸会做的。”
“欸——！”
池景烁夸张地哀嚎一声，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拉长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始耍赖：
“爸你也太看不起自己的厨艺了吧！那很坏了！连个水煮肉片都不给我做！”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凑了过去，不依不饶地拉着爹地的衣角晃了晃。
“那……那西红柿炒鸡蛋总行了吧？这个要是都不愿意做，你这个爹就太不称职了啊！我还要加个汤！”
这番吵闹的、带着撒娇意味的父子日常，让一旁的祁默忍不住把注意力都移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
池洺川虽然嘴上嫌弃，但心底其实丝毫没有怒意。
那股因为嫉妒而升起的酸涩，悄然转化成了一种更深的、无声的羡慕。
许兰心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她要么是尖刻冷漠，要么就是装出来的温柔。
祁默握着笔的手指绷紧又松开，想看一眼身后的那个男人，但又不敢。
池洺川应付完儿子，目光落在了另一个沉默的少年身上。
“那小默呢？午饭要吃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让祁默从思绪中惊醒，连忙转过身。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带着明晃晃的慌乱，直直撞进了池洺川那双慵懒的眼睛里。
男人就这样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祁默的喉咙发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我不挑食”，想说“和你们一样就好”。
但那些简单的词句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滴妈！你问他等于白问。”
旁边的池景烁看他那副快要当场死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大大咧咧地替祁默回答道：“小默他什么都吃，不挑的！爸你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给他一碗白饭他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说着，他还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祁默，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声吐槽：
“你倒是说句话啊！”
被他这么一撞，祁默才如梦初醒。
他避开池洺川的视线，飞快地低下头：
“……都可以的，叔叔。”
池洺川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来到厨房的池洺川脸色比平时更不爽。
做饭，好麻烦啊。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出去吃、或者外卖，怎么简单怎么来。
自从有了这个小屁孩，竟然不得不学了做饭，还要考虑营养搭配，荤素均衡。
现在又多了个祁默。
两张嘴，更麻烦。
算了，反正都要做，多一个人也不费什么事。
到了饭点，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是翠绿的莴苣炒肉，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葱花蛋汤。
“开饭咯！”
池景烁迫不及待地挤到桌边，夹了一大筷子西红柿炒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
“好吃！爸你这厨艺有长进啊！”
祁默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拿起碗筷，小口地吃着饭。
这顿饭是池叔叔亲手做的。
对他来说，有着格外不同的意义。
池洺川没理会儿子的咋咋呼呼，他给自己盛了碗汤。
目光却落在了对面那个安静吃饭的少年身上。
祁默个子很高，却很瘦，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低头吃饭时，能看到一小截清瘦的脖颈。
池洺川拿起公筷，夹了一大块炒得嫩滑的鸡蛋，放进了祁默的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平淡。
祁默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对方一眼。
男人已经收回了筷子，若无其事地喝着汤，仿佛刚才的话无足轻重。
可对祁默来说，这样简单的关心却是他人生第一次。
“哇！爸你偏心！”
池景烁见状，立刻不干了，他把自己的碗往前一推，大声抗议道：
“我也瘦！我也要你给我夹菜！我也需要父爱！”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池洺川嘴上嫌弃着，还是伸筷子给他碗里也夹了一筷子。
祁默低下头，看着碗里那块金黄的炒蛋，眼睛有些发酸。
他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炒蛋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那味道……带着刚出锅的香气，暖得他想哭。
*
吃完饭后。
池洺川收拾着桌子，随口说道：“对了，作业写完了的话，下午可以放你俩去网吧。”
这句轻飘飘的话，对池景烁来说却无异于天降福音。
“我滴妈！真的吗？！爸！你是我亲爸！”
他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把揽住旁边祁默的肩膀用力摇晃。
“小默！你听到了吗！网吧！是网吧！今天必须来个超神！还有我的亚索，风墙都快生锈了！”
祁默被他摇得头晕，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去网吧是池景烁的狂欢。
但对祁默来说，那句话里包含的那种不分彼此的许可，才是更让他心头微动的东西。
他被自然而然地规划进了“他们”的范畴里，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爸！您放心！”
池景烁还在那儿兴奋地嚷嚷。
“我的作业早就写完……一半了！我吃完饭马上就去补完另一半！默哥！你肯定写完了吧？等会儿带带我！”
祁默终于从池洺川身上收回目光，对着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池景烁，平静地点了点头。
下午，池景烁成功缠着祁默半抄半赖地补完了作业。
池洺川也守约把他们送到了网吧。
在门口，他叼着停车卡，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分成两份，分别塞进了两个少年的手里。
“晚上我有应酬。”他的声音在网吧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懒散。
“晚饭自己解决，吃点有营养的，别乱吃。”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池景烁一把攥住那几张钞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朝池洺川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一把拉住祁默。
“走了走了！小默！我感觉我的段位在召唤我！”
而祁默，握着手心里那几张崭新的、还带着温度的钞票，指尖微微蜷缩。
网吧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两人在角落找了两台相邻的机器。
池景烁已经熟练地登上了游戏，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战术。
祁默去售货机里买了两罐可乐，把其中一罐放在池景烁桌上。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游戏画面，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问了一句：
“景烁，你爸平时都会去什么样的应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