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舟舟四岁时，被妈妈遗弃在了福利院，再到八岁被舅舅一家接走，在里头度过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福利院的日子像一潭浑浊的死水，而他就是沉在最底下的那颗石子。
因为智商测试不合格，护工们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厌烦，仿佛他是什么甩不掉的累赘。
其他孩子分糖果时，他只能缩在墙角巴巴地看着，其他孩子参加节日表演时，他则会被反锁在阴暗的储物间，听着外面的欢笑声，默默羡慕。
五岁那年夏天，福利院难得热闹起来。
一群衣着光鲜的访客带着礼物来到福利院，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只彩色的气球。
小舟舟趴在二楼窗台上，鼻尖抵着冰凉的玻璃，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嬉闹的孩子们，那些气球可真漂亮啊，红的像苹果，蓝的像晴天，在阳光下轻飘飘地晃着，仿佛一松手就能飞到柔软的云朵里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着，喉咙里哽着一团酸涩的呜咽。
“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去和他们一起玩呀？”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小舟舟吓了一跳，转身时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少年，他看起来和福利院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腰背挺直，很有精神。
“因…因为舟舟笨笨…”
小舟舟慌忙站好，小手揪住洗得发白的衣角，“老师不要舟舟出去…”
他说着说着突然瞪圆眼睛，“大哥哥，你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吗？”
少年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轻轻拂过他翘起的呆毛：“是啊。”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舟舟奶声奶气地追问。
“因为哥哥要读书，哥哥已经读中学了，在隔壁的片区。”
少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红砖楼。
“今天有活动才到本部来。”
少年见小舟舟的目光又黏回了窗外的那些气球上面，有些好笑地问他。
“你是不是也很想要气球啊？”
“嗯！气球真好看！”
“啊…大哥哥也没有气球…”
小舟舟想到大哥哥跟他一样也没有气球，说不定也笨笨的，连忙摇摇头，还手忙脚乱地向大哥哥比划着，“大哥哥不要难过，舟舟给你唱歌！”
小舟舟笨拙地唱起了他新学的儿歌，还有模有样地跳着舞蹈，他叉着腰，摇头晃脑地做出动作，尽力回想起老师跳舞时的样子，想要逗大哥哥开心。
大哥哥果然被他逗笑了，他牵住这个傻乎乎的小团子，“走，哥哥给你买气球！”
那天，破旧的自行车载着他们穿过路两旁的梧桐树影。
小舟舟紧紧搂着少年的腰，怀里的气球蹭着脸颊发痒，他心花怒放地哼着歌，开心得不得了。
大哥哥还在街角的小店里给他买了橘子汽水和奶油蛋糕，蛋糕太好吃了，又甜又软，在舌尖融化的刹那，小舟舟第一次在福利院里感受到了无比的快乐。
虽然同是福利院的孩子，但大哥哥好像特别受到优待，可以自由出行，因为从那天起，大哥哥每个周末都会来找小舟舟玩。
夏天时，他们躲在福利院后院的荷花池边，大哥哥灵巧的手指剥开青翠的莲蓬，将清甜的莲子塞进他嘴里。
“傻乎乎的。”
少年总爱捏他鼓起的脸颊，“怎么吃个莲子都能笑成这样？”
小舟舟傻傻地咧开嘴笑。
深秋的傍晚，小舟舟被大孩子推倒在泥坑里，也是大哥哥发现后，沉默地替他擦干净伤口，往他手心放了一块蜂蜜蛋糕。
甜腻的奶油混着眼泪不住地往下咽，连伤痛好像都被抚平了，从此以后，喻舟舟就彻底爱上了甜食。
直到某个雪天，喻舟舟生病了，他咳得很厉害，每天都眼泪汪汪的，福利院里的医生脾气很不好，每次打针时都会弄痛他，所以他不肯打针吃药，病得越发厉害，成日里无精打采，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也是大哥哥把他裹在厚厚的围巾里，指着深蓝色的天空对他说，“你要乖乖治病，好好活下去哦，这样，只要舟舟病好了，下周我就带你去城里看烟花怎么样？”
“好！”
喻舟舟听了少年的话，乖乖去打针了，他的病好了，可少年却再也没有来过了。
再后来，喻舟舟读书背课文时，每一篇都背不下来，唯有那篇荷塘月色他背的最好，虽然时间太过久远，他不记得大哥哥的样子，但只要一读起那些句子，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些清曳的月光，那双给他剥莲子的大手，还有那个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傻乎乎的，又在…”
“发什么呆？”
傅燎意略显低沉的嗓音把喻舟舟拽回了现实。
“没什么！”
喻舟舟慌乱地眨掉眼底的水光，慌忙说道。
他偷偷瞥了眼正在开车的傅燎意，想傅燎意那么坏，那么阴郁，跟阳光开朗的大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一点也比不上他的大哥哥。
*
喻舟舟洗完澡出来时，浑身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换了一身颇为宽松的浴衣，衣领微敞，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被夏风一吹，整个人终于清爽下来。
他赤着脚踩在木质回廊上，脚步声很轻。
傅燎意人正倚坐在廊檐下处理文件，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手机随意搁在一旁。
喻舟舟走过去，伸手拿过他的手机。
“可以把你拍的那段视频传给我吗？”
傅燎意抬眸看他一眼，目光从他微湿的发梢滑到敞开的领口，又落回他脸上，嘴角微微勾起：“发微博？”
“嗯。”
喻舟舟点头。
傅燎意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
喻舟舟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他腿上，腰身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你的微博评论下面，”
傅燎意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他故意学着那些粉丝的甜腻语气对喻舟舟说道，“有人喊你老公。”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喻舟舟的腕骨，“还有人说…想坐在老公的腿上听你弹琴。”
喻舟舟的脸“轰”地烧了起来，挣扎着想从他怀里逃开，却被箍得更紧。
喻舟舟只好羞恼地瞪他：“那都是说着玩的！”
傅燎意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偏头，薄唇几乎贴在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嗓音低哑而蛊惑。
“叫我一声。”
“……”
“叫我一声老公。”
喻舟舟羞得浑身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傅燎意的衬衫前襟。
庭院里的佣人正修剪着灌木，偶尔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是他听不懂的日语，但却仍觉得万分羞耻，万一她们能听懂怎么办？这声“老公”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口。
傅燎意眯了眯眼，手臂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嗯？”
“老…老公……”
喻舟舟怕自己再不叫傅燎意会当场口口他，毕竟傅燎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傅燎意又不要脸的，可是他要脸。
他终于妥协，叫了一声老公，声音细若蚊吟，尾音还带着颤。
傅燎意满意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嗓音里带着餍足的笑意：“乖。”
他松开钳制，顺手揉了揉喻舟舟的发顶，语气恢复一贯的从容：“先去歇息一下，看看下午想去什么地方玩，我叫管家陪你去。”
“你不陪我吗？”
“我有些工作要处理。”
喻舟舟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他坐在床边，低头摆弄手机，把今天拍的视频上传微博，心里却堵得慌。傅燎意连他微博下面的评论都一一看过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傅燎意一直在暗中关注他的动态，甚至可能每条都仔细的翻过。
那之前他被黑的事情，傅燎意不可能不知道。
可这么久以来傅燎意却绝口不提。
喻舟舟指尖一顿，或许他并没有想错，那些攻击他，想要破坏他事业的水军就是傅燎意故意安排的！
喻舟舟不再犹豫，他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了陆高轩，他此前就已经联系过陆高轩了，希望陆高轩能以公司的名义先把他从日本接走，他回国后再想法子离开傅燎意的控制。
“阿轩，你到日本了吗？”
片刻后，陆高轩发来回复，“你现在的地址在一处私人庭院，里面有很多保镖，我不好出面带你走，如果你想让我带你离开，就要另寻一处地方。”
很显然，陆高轩是不敢同傅燎意硬碰的，与其请求傅燎意同意他带走喻舟舟，不如偷偷带走喻舟舟，等回国后再报警申请人身保护脱离傅燎意的控制。
“这里，北和山展望台。”
陆高轩发来定位，“算是一个比较热门的观景地点，你让傅先生单独带你去，再寻机溜出来，我在山下接应。”
喻舟舟下午没有再出去了。
他同陆高轩详细研究了一下计划，北和山在群马县西郊，那里山路崎岖，地势不平，有一段山路车开不上去，只能步行，傅燎意腿脚又有残疾，如果喻舟舟要从那里逃跑，他是没办法阻止的。
等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傅燎意还在书房工作，喻舟舟从佣人那里端过饭菜，推开了傅燎意的房门。
“先生，我想去北和山看日出，你陪我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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