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响,一辆黑色公务车在门口停下。
车里依次下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
先前的秘书将怀表丢给许棠眠他们以后就走了。他没上楼,又在大厅停留了一会和工作人员说些什么,这会看到门口来人了,赶紧吩咐那个办事员:
“快去通知科长,就说吴局长到了,我先去迎接!”
站在中间太醒目了,许棠眠赶紧拉着那个救过她的男人走到一旁以免挡了别人的路。
见到吴局长来,秘书和王科长都变成了点头哈腰的狗腿子,全然不像之前在他们身边耀武扬威的样子。
许棠眠觉得好笑,但自己一人站在原地笑,不免像个傻子。往侧方一瞥,和她唯一有点交情,那个帮过她的男人就在身边。
她鼓起勇气,扯着男人的工装袖子想同他吐槽一番,顺便拉近些距离。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何况这人可是奶奶初恋的儿子啊。
谁能拒绝听八卦?
岂料男人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又往左跨了一大步,估摸着得有半米多远。
好像她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明明刚刚还路见不平一声吼,眼下又做出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许棠眠不解:难道真的是她太没有边界感?
许棠眠一颗炽热的心凉了半截,幸好这里没有熟人,没人看到她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尴尬一幕。
她抬眼又瞥了眼男人,见他毫无一点想要和她聊天的意愿,只能暗自叹气。
强扭的瓜不甜,只当今天和他的遇见是一场萍水相逢吧。她又将目光转向下车的一行人。
面对出门迎接的下属,吴局长没有多大反应,如同往常一样点点头向里走去。
他漫不经心朝人群张望了一眼又看向前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如遭雷击一般迅速转过头,又将视线投向人群里。
那个人!吴局长脸色大变!
男人身形高大相貌又端正,往人堆里一站就是四个大字:
鹤立鸡群!
如同记忆中的那般年轻,那般耀眼,就站在远处死死盯着他。
吴局长惊得平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孔林…孔林…”他喃喃道。
“谁?”王科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许棠眠身旁那个男人,眼神从疑惑变得不屑。
“你也能看到?”吴局长扭头问他。
不等王科长回复,吴局长又朝那个方向瞥了几眼,可无论什么时候看,那张熟悉的脸都像遗像似的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步履慌张,快步走到了二楼。
男人全程目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眼神。
许棠眠心上有诸多疑问,但记挂着之前男人甩开她的事,再好奇也不敢上前了。
人群散去,可她的介绍信还没着落。要么回去找别的工作,要么再去里面试一试?
她仍不死心,咬牙就要往里冲,身后忽然窜出一个人单手伸着拦在她面前。
他眼睛看着手臂方向,跟道闸似的,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精致的侧脸。
许棠眠不解,腆着脸上前戳了戳他:“你干嘛?”
男人又往后退了一步,终于舍得给她一张正脸,只是眼神始终有些不自然。
“你还要进去?”
“当然。”许棠眠不假思索回他:“那个王科长下周就出差了,今天介绍信要是签不了字,我的工作可就泡汤了。”
她略过男人的肩膀就往里走,到门口时想了想还是回过头。
男人站在原地望着她,没跟上来但也没走,也许是真担心她。
许棠眠想了想,男人这样避着她无非是担心怀表里的照片引发争议。这怀表既然是奶奶压箱底的,还能让爷爷无话可说,想必是奶奶的初恋。
这人看起来二十来岁,1986年…不会是奶奶初恋的儿子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怀表晃了晃,随口解释道:“你在想这个吗?放心吧,我根本不认识你,这表是我爷爷的。”
男人这才跟上来,“你爷爷多大岁数?”
许棠眠憋了好一会也没开口。
怎么说?说爷爷今年四十岁?她也才二十岁啊这不瞎扯吗?
早知道说爸爸了,说不定还能通过奶奶这层关系拉近和男人的距离。
不是…这基因也太稳定了,怎么会有父子俩一模一样的帅脸啊?
许棠眠在心里默默和爷爷说了句对不起,是这张脸的话也不怪奶奶念念不忘。
她重新抬起头,男人恰在此时朝她看来。他的眼神满是探究,嘴角上扬试探道:“爷爷多大岁数也不记得,你在糊弄我吧?”
许棠眠对上他的目光不语,良久,两人相视而笑。
男人迈开步子,默契地在她前面带路,两人一起又回到窗口办事处。
兴许是有领导在,也兴许是之前大闹了一场的缘故,办事员没有再为难她,介绍信顺利地开好了。
王科长在二楼,许棠眠捏着刚到手的介绍信迈过转角楼梯直奔二楼。
几乎每间办公室的大门都敞开着,走廊上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王科长就在里面,许棠眠停在门口正要敲门,身旁男人忽然开口:
“你姓许吗?”
许棠眠一愣,又反应过来,一定是他的父亲和他说过一些长辈的事。
她木讷地点点头,在王科长的允许下进了办公室,顺利拿到了签完字的介绍信。
两人因为介绍信的纷争而相识,事情办完了,就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了。
怎么说也算是一段缘分,总不能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许棠眠双唇微抿,轻抬双眼见那人直愣愣站在她身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轻声道了声“喂”,见男人抬头看过来,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沉思了两秒,语气平淡,像在默背文章。
“我叫虞春生,今年21岁,在淮丰县下属的镇供销社做会计。”
“余大哥。”许棠眠点点头,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笑着寒暄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对了,你今天来这里办啥的,办完了吗?”
虞春生从胸口拿出之前卷完的材料徐徐展开,“社里有些东西需要来这处理一下。”
“哦。”许棠眠木讷地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嚏!”
她抬起袖子打了个喷嚏,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自己只顾着忙都没注意这些。
虞春生立在原地不动,瞥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捧着手头资料胡乱翻了几页,嘴里却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生病了就不好了。”
许棠眠心中一暖,只道这人挺热心肠的,就是态度忽冷忽热的让人受不了。
再一想其实对方和自己称得上素昧平生,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啦。
她点了点头,又说:“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虞春生忽的两手一拍将手头资料合上,卷成桶塞回胸口,抿唇笑笑摆了摆手,“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许棠眠努着嘴巴长舒一口气,连带着肩膀上下起伏,颇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拿着材料办好了报到手续,住宿和生活用品都安排妥当后,领导安排她第二天晚上就旁听一节课,感受一下夜校讲课的内容和方式。
夜校教室安排在本地一个纺织厂的空闲厂房里,因此学员中大都是附近几个厂的工人。
讲课时间似乎也不固定,不是每天都有排课的。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是纺织厂人事科科长的老婆林芳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碎花布拉吉,漂亮极了。
教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工人,他们几人分看着一份课本。
有个别条件好的自己去供销社买了单线本做笔记用,更多的是买整张大白纸,裁成单线本那么大随便钉了一下。
还有的更省了,只带了从厂子里拿出来的报废单据。
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剧里看过,还有爷爷奶奶和她说起过去时她幻想过。
许棠眠正瞧着,窗外树叶沙啦啦响,一股好闻的墨香味随一阵清爽的凉风传到她鼻子里。
她顺着味道找去,目光锁定在一个工人面前的几张装订成册的《夜校数学讲义》上。
她只在档案馆里见过这种课本。讲义里是一行行清秀隽永的小字,一看就是手写的,主人大概率是个女人。
“各位工友,打开你们面前的讲义,今天我要讲的是如何利用简单的四则运算,解决生活中的常见问题。”
课堂内容对她来说过于简单了,但林芳萍的讲述生动有趣。许棠眠正听着课,扭头一撇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教室内已经坐满了工人,虞春生匆忙赶来站在门口大致看了一眼,便老实捧着一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退到了窗户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许棠眠猫着身子悄悄走到他身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余大哥?”
虞春生眼前一亮,露出几颗森白的牙齿,抬眼瞥了眼教室其他人后又收回笑容,只腼腆一笑后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
许棠眠笑着做了个嘴边拉拉链的动作便不吱声了。她时不时正大光明地瞧他看去,真奇怪,他揣着个笔记本却从不做笔记。
她又戳了下他,竖起大拇指向外一怼示意出去说话,虞春生却从轻抬眉头的些许疑惑忽然变得冷脸,将身子转了个角度背对着她。
终于课间休息,在一片嘈杂声中许棠眠迈步走到虞春生面前,开门见山道:
“你这人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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