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春生望着周围工友同志们投来的好奇目光,下意识捏紧了笔记本。
他又转向一边,语气有些生硬,“我们不熟,请你保持些距离。”
不熟?好好好!
许棠眠一肚子火,什么叫和她不熟?她许大小姐无论在上学还是工作后,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上,追求者从来没断过。
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拒绝她的份?
不顾周围人的打趣声,她怒气冲冲拉起虞春生的手就往外走。
“诶诶!”虞春生大惊失色,疯狂甩着胳膊试图和她保持距离,可许棠眠劲大的很,何况到门外就几步路的距离,他也就半推半就由着她去了。
厂房是红墙砖瓦房,门前一条石子路,路两边的杂草已经长得比膝盖都高了。
许棠眠站在石子路上,面露不解:“怀表的事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你怎么一会一个样?”见虞春生不说话,她又嘟囔了两句:
“也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畏畏缩缩的?”
“说完了?”虞春生背对着她略微使劲,赌气一般揪起一根狗尾巴草,冷不丁冒出一句,“说完了我就回去了,你不听课我还要听课呢。”
“你给我回来!”许棠眠怒喝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根本没听课。”
虞春生不以为意,“我刚刚不听不代表现在不听。”
屋里有人看向他们,大声开着玩笑,“春生呐,是不是该找女朋友啦?”
虞春生脸色一变,又冲着许棠眠吼道:“你管我听不听!”
“你!”许棠眠看他说完就走,实在气得很。
虞春生的背影在进了门后向左一转消失了,与此同时林芳萍从屋内走了出来,神色慌张的,见了许棠眠就又忽的大喘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哪有。”许棠眠换了张脸,笑得眼睛都恨不得眯出一条缝,“上课了吗?”
“不好意思啊小许。”林芳萍抬手扶了扶眼镜框,“刚刚老张那头来人说家里有点急事等着处理,你帮我代一下,我听说你是语文老师。”
不等许棠眠答应,林芳萍便将一本讲义塞到她怀中,一路小跑到了门口的轿车里。
屋内的工友还等着上课,许棠眠先前只顾着看虞春生去了,哪里关注该如何教课?
虽说她在现代也是老师,但那会教授内容和现在的可不一样,何况那会面对的是一群有文化有素质的高中生。
可不是现在里面那么一群满口胡咧咧,平素就爱欺软怕硬的半文盲。
手握讲义,她一脸尴尬地走回课桌。
说说笑笑的人停下了一部分,屋内嘈杂声减了不少。
许棠眠深呼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常心,“同志们晚上好…”
“声音大点听不见!”下面有人笑着起哄。
“大家晚上好!”许棠眠壮着胆子大吼了一声,却只迎来更大的一声“哦~”
许棠眠尴尬地无所适从,但想想她也没干啥事,和这帮人只是初次见面,他们应该就是嘴上逞强,又不会打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硬着头皮用夹生的嗓子喊道:“我是新来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小许老师。”
“许老师叫什么名字?”
许棠眠捏起粉笔头重重地在黑板上写下“许、棠、眠”三个大字,转身解释道:“许诺的许,海棠花的棠,睡眠的眠,大家这几个字都认得吧?”
“我们都认得还要你来干啥?”下面有人故意拆台。
许棠眠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轻咬着唇僵在那,手指死死扣着桌板,见着台下虞春生将笔记本抱在胸口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又吐了口气,
“不认得不要紧,慢慢学就好了。”
她将手头讲义高高举起,尽量压抑着那股委屈,笑着说道:
“大家把林老师的讲义拿出来,我们今天学习下几个工作中常用的应用文写法。”
关系到工作,闹事的人又少了一部分,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翻开讲义。
唯有一个三角眼的秃头男人蓦地站了起来,高声道:“不知小许老师在哪高就啊?看你年纪不大,会教书吗?大家伙虽然都是文盲大老粗,也不能随便找个丫头片子糊弄我们啊。”
许棠眠下意识就要辩解,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而又高亢的声音:
“老师在哪高就你也要问,怎么,你要去上班吗?”
秃头男人不耐烦地看向外面,“谁啊这么冲?”
来人身形高挑,一身白大褂还没脱下,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就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秃头男人立刻老实了,嬉皮笑脸道:“原来是宋大夫。”
宋卫东手插口袋缓缓步入教室,瞥了秃头男人一眼,无可奈何道:“你啊,就会欺负新来的。”
他说完话便看向讲台,只一眼便愣住了。
白天厂里的门卫老黄说晚上会有个小学女老师来担任夜校讲师,听说是大城市过来的,年纪不大但本事大的很。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十一年了,当年响应号召来到这做了赤脚医生,因为一场意外腿断了,虽然恢复得很好但还是留了根,从此走路只能这么一瘸一拐。
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外面的事都不太关心了,只是冷不丁听说来了个大城市的人,还是有些好奇。
这不,趁着诊所没人,他锁了门就来凑个热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人闹事。
看到女孩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片空白。
周围一切的一切全都模糊,只有一个贴着“囍”字的卫生室木门,喜鹊在门口叽喳叫着。
他轻轻推开门,竟连涂着白漆的实木条形椅上都被贴上了“囍”字,上面坐着他的新娘。
新娘身着一件白色婚纱,笑脸盈盈向他伸出手来,宋卫东情不自禁抬手呼应她,霎时间所有一切全部扭曲变幻,他猛然醒来,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伸手了?
他赶紧找补,就着这个姿势向前走了几步,大方介绍道:“你好,我是村里卫生站的医生,我叫宋卫东。”
许棠眠微笑着颔首,回握住他:“你好,我是红星小学新来的语文老师,也是这儿夜校新来的老师,我叫许棠眠。”
“许老师…”宋卫东憨笑了两声,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虞春生眉头轻蹙,有些烦躁地翻开了笔记本,自顾自嘟囔了两句:“明天还要上班呢,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身旁那人便高声呼喊:“宋大夫,俺们还要听课呐!”
宋卫东不好意思地看向台下,抬手连说了几声“抱歉”,又心潮澎湃地看向许棠眠:
“那…许老师有空来卫生室坐坐。”
许棠眠眉头一挑:?这个还是不必了吧……
门口又有人喊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宋大夫,快…村口老虞上吊了,快看看有没有…”
宋卫东连招呼都没打,扭头拐着腿跑了出去。
许棠眠看着门口正疑惑,又一道身影飞了出去,快得她都没看清长相。
底下的学员们都伸着脖子朝外面看,许棠眠清了清嗓子,拍掌吆喝起来:“嘿!不要再看了,我们上课吧。”
她下意识朝虞春生的方向看了一眼,窗边只有一个和他结伴而来的男人。
奇怪,他去哪儿了?
许棠眠心不在焉地开始讲课,过了许久宣布下课后,学员们收拾起东西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去。
她眼疾手快揪住虞春生右手边那个位置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些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焦急:
“余大哥去哪了?”
那人面带疑惑,“余大哥?哦哦,你说春生啊?”
许棠眠点点头。
“他刚从你身边走过去你没看到吗?和宋大夫前后脚的。”
“那是他?”许棠眠不解,他又不是医生,跑出去干嘛?
那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解释道:
“春生刚来村子的时候痴痴傻傻的,大家都说他脑子坏了,是虞大爷窝头掰碎了塞他嘴里,这么天天喂他才活下去的。”
“虞大爷给他起名叫春生,就这么养了他半年,哪知道半年前他病好了,还找了个供销社的工作,虞大爷却又病了。现在他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打,也只有春生能靠近他。”
许棠眠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打开一看,已经快十点了。
她对那位大哥道了声“谢谢”,又问他:“你和余大哥是好朋友吧?”
那人点了点头,“我叫陈文斌,春生平时就在我家住的。”
“文斌?”许棠眠低头一笑,“是个好名字。”
陈文斌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你是春生的…?我看你俩关系好像不太一般。”
许棠眠腼腆一笑,“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老躲着我。”
陈文斌挤眉弄眼哈哈一笑,“他那是害羞了,认识春生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很少跟女同志来往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手指轻轻一拨打开了手电筒开关向前一指,一道白色光束瞬间击向路面,亮如白昼。
“诶我正要看看春生那边的情况,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我可以在路上跟你讲讲他的事。”
许棠眠连连点头,激动道:“正有此意!”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到了陈家大门口。
陈文斌一拍手,激动道:“就是这样嘛,虽说现在这方面管的也严,但我觉得春生也太小心了。”
“他长那么英俊,女同志想多亲近他也正常,咱们问心无愧正常交友就好了,没必要躲着嘛。”
他抬眼瞥了眼许棠眠,若有所思道:“何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这么搞,难道以后不结婚了?”
许棠眠笑了笑没说什么,率先迈步向陈家走去。
虞春生没回来。
许棠眠等了他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人影,倒是等来了起来上厕所的陈父。
陈文斌的父母以为儿子带了女朋友回来,激动地拿起擀面杖追着他从东屋跑到西屋。
尽管陈文斌再三解释她是来找春生大哥的,他没有毁了女同志的清白,他也不会被枪毙,陈家父母还是不信,急得他只丢下一句话就匆匆跑了。
“春生大概在山上虞叔的茅草屋那里,你不能在我家待了,我也不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